一個誓言,輕飄飄的,能代表什麼?
但……
「陸沉。」
我從他懷裡坐起來:
「你發個誓。」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發誓?」
「對著你的小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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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字一頓:
「說你不是壞人。」
陸沉定定地看了我幾秒,眼眸裡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被無奈的笑意取代。
他湊過來,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
「好。我,陸沉,對著我最好的兄弟小風子起誓。」
他目光灼灼:
「我喜歡夏知遙。」
整個人都懵了。
我應該回應的。
可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沉默無限放大。
陸沉收回了目光。
「夏知遙。」
他捏捏我的臉,轉移了話題:
「我覺得,去派出所開個無犯罪記錄證明,可能比發誓有用。」
我臉上頓時掛不住:
「誰要這個了!我隻是覺得,才見過幾面,就——」
「就怎麼樣?」
陸沉打斷我,手臂收緊,將我鎖在懷中:
「就這麼把我從裡到外都欺負了個遍,現在卻來說我們才見過幾面?」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夏知遙,晚了。我賴上你了。」
心髒的位置,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但我無法用語言回應他的喜歡。
隻能仰頭,吻住了他。
33
又沉淪了一會兒。
「寶貝兒。」
陸沉忽然在我頭頂落下一個吻:
「我今天……能在這兒睡嗎?」
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讓他留宿,意味著我們之間的關系,正向著更復雜的方向滑去。
「嗯,我給你叫車。」
此時已是凌晨一點。
第二天,陸沉是在凌晨兩點離開我家的。
第三天,我看著窗外快要亮起的天色,腦子裡天人交戰。
「算了。」
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你去……睡沙發吧。」
「好。」
陸沉答應得飛快。
34
早上醒來時,我毫不意外地發現,本該睡在沙發上的人,正躺在我手邊。
一條手臂還霸道地橫在我的腰上。
我把陸沉推醒。
他揉著眼睛,一臉無辜:
「你家沙發太小,我半夜掉下來了。看你睡得沉,就……沒吵醒你。」
陸沉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在我床上賴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更是如此。
他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走。
一會兒是「今天真的太累了,明天還要早起接我老板」。
一會兒是「熱水器壞了,借你的浴室洗個澡」。
一會兒是「衣服還沒幹,總不能就這樣出門」。
……
我明知道陸沉是在找借口。
可我的家、我的生活,因為他的到來,確實有了很多變化。
時亮時不亮的玄關燈,不閃了。
被我當成擺設的廚房,有了煙火氣。
掉了半邊的晾衣架,也被他修好了。
「草原上的男人,眼裡都這麼有活嗎?」
「不是草原上的男人,是我。」
陸沉的老板,生活似乎極其規律。
他這個司機,竟然也能「早八晚八」。
於是,我過上了夢想中的生活:
早晨被早餐的香氣喚醒,晚上有熱氣騰騰的飯菜等著。
還有……隨時隨地都在做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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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班都更起勁了。
最讓人舒心的是,陸沉從來不會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
他隻會端來一杯熱牛奶,然後坐在我旁邊陪著。
不像周嶼,一直指責我把工作看得比他重。
陸沉的空闲時間,都在沙發上看手機。
我原以為他是刷短視頻。
一次無意中瞥了一眼,才發現他看的竟然是……書?
「陸沉,你很喜歡看書?」
「夏知遙,我上過學的。」
還挺愛學習。
有一次,我為了一個策劃案焦頭爛額。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
「你們想主打的概念是——純淨之源,對吧?但太虛了。」
陸沉指著 PPT 上的雪山,一針見血:
「你看,你隻寫了水裡的微量元素對身體有多少好處,卻沒寫,第一口冰雪融水是什麼樣的滋味。
「你隻強調了水源地有多難抵達,卻沒提過,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生命,對這口水源世世代代的依賴。」
他用最樸素的語言,下了最致命的結論:
「你們在賣水,卻好像從沒真正喝過一口好水。」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以為隻懂放牛和開車的男人。
心裡第一次,產生了除了欲望和依賴之外的感覺。
腦中不合時宜地冒出了華裔脫口秀女王黃阿麗的名言:
「你知道如果有個老婆,我現在會有多成功嗎?」
如果我也能有個老婆,我希望他是陸沉。
36
給喬西打電話:
「所以,你之前說,每個月給那個男大五千塊錢……」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了然:
「對啊,五千,家務全包,隨叫隨到,什麼都做,也包括……愛。」
「是不是有點……物化啊?」
「沒什麼不妥的。」
喬西笑得張揚:
「你情我願,各取所需。怎麼,你也想和家裡的牛郎用這種模式?」
她知道陸沉的存在。
掛了電話,心裡種下一顆種子。
37
這天周末,我難得沒加班。
陸沉做了一桌子菜。
吃完飯,他擦著手從廚房出來:
「天氣不錯,出去走走?」
我們在南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上闲逛。
看著周圍光鮮亮麗的都市男女,再看看身邊這個穿著白 T 卻比任何人都要帥的男人。
心裡那顆種子,破土發芽。
在一個咖啡館坐下後,我深吸一口氣:
「陸沉,我們聊聊吧。」
他抬眼看我,示意繼續。
「你看,你剛來南城,人生地不熟……」
我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像個知心姐姐:
「不如這樣,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陸沉的眼睛亮了。
「食宿都算我的,每個月我再給你一筆……生活費,你就負責……」
我卡殼了,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的「工作」。
陸沉放下咖啡杯,替我補上了後半句:
「負責給你提供……服務,對吧?」
他平靜的語氣,反而讓我有些心虛。
我正準備迎接可能到來的憤怒或嘲諷。
被一個女人用錢來定義關系,他大概會拂袖而去吧。
陸沉卻隻是看著我:
「夏知遙,你怎麼定義,不同的世界?」
38
我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
那天在車裡,這句話是我們爭吵的開端。
「我……」
我想說,一開始,我確實認為彼此分屬不同世界。
可這些日子的相處,我動搖了。
陸沉一點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樣。
他很聰明,邏輯清晰,而且學什麼都很快。
他會修所有我搞不定的家電。
他會做比外賣好吃一百倍的飯菜。
他也比我認識的男人都溫柔、都體貼。
他和我,沒什麼不同,甚至……
他比我更強。
假以時日,他在南城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可他大概並不覺得自己屬於這裡。
看著陸沉的眼睛,能看到風的自由和草原的遼闊。
而我的眼睛裡,隻有格子間的工作和永遠也趕不完的 deadline。
是我,把他拉進了這個狹窄又無趣的世界。
用可笑的方式,將本該肆意奔跑的野狼,圈養成我一個人的寵物。
我既自私,又傲慢得可笑。
最後,我低下頭,有些泄氣:
「陸沉,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你不該隻做一個司機。」
聽完我的話,陸沉久久沒有出聲。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
許久,我才聽見他低低地笑了一下。
「夏知遙,我覺得,你應該去做人力資源。」
接著,他用一種寵溺又認命的語氣,答應了我那荒唐的提議:
「好啊,我搬過來。」
又頓了頓:
「為了找你,賣了兩頭牛呢,怎麼也得……回點兒本。」
39
確定了這種……契約關系後,陸沉其實沒什麼變化。
他甚至沒提過一次「生活費」的事。
坦然得好像他已經是我這個家的男主人。
反倒是我自己,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天晚上,我回到家,看見陸沉正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是 excel,看起來像是預算。
他在鍵盤上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專注又熟練的樣子,讓我有些吃驚。
我靠在門邊,看著他。
陸沉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起頭,笑了笑:
「回來了?」
「嗯……」
我走過去,指了指電腦:
「你還會用這些?」
他失笑地搖搖頭。
「夏知遙。」
陸沉合上電腦,重復了一遍說過的話:
「我上過學的。」
「所以,你除了當司機,還兼職做秘書?或者……助理?」
他被我逗得笑出了聲。
把我拉進懷裡,刮了刮我的鼻子:
「如果那天在地庫,你這麼問我,我或許會直接告訴你答案。」
陸沉看著我,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
「但現在嘛,我不想這麼快告訴你。」
「那你想什麼時候告訴我?」
「等你真正喜歡上我的時候。」
我又不說話了。
40
轉天,我在公司加班。
整個樓層隻剩下我和老板 Chris。
隱約聽見他在打電話:
「Jason,最近忙什麼呢?找個時間聚聚,一起打場球?
「最近都沒空?你這家伙,搞什麼飛機?
「行吧,那你先忙,下次再約。」
Jason。
我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
難道是陸沉那個神秘的老板兼老鄉?
Chris 掛了電話,從辦公室走出來:
「Bianca,這麼晚還不走?」
「還有一點收尾工作,做完就走。」
Chris 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頓了頓:
「Bianca,我有個好朋友,想介紹給你認識。」
他臉上是那種聊起好兄弟時特有的神採:
「我在瑞士上學時的S黨,叫 Jason。那小子,個子高,人又帥,還是個富二代……」
肯定帥不過陸沉。
我心裡下意識地反駁。
嘴上卻抓住了另一個關鍵詞:
「瑞士?」
「對啊,我們是在 ETH 認識的。不過 Jason 老家好像是……嗯,內蒙的。」
內蒙、瑞士、ETH、Jason……
正錯愕地想著,Chris 已經拿起了手機。
「其實,我跟他說過你。」
他笑得像個熱心的媒婆:
「Jason 說了,隻要你有空,他隨時請你吃飯——欸這小子怎麼又有空了?」
「嗯,謝謝你,Chris,但還是不了。」
我立刻回絕。
「為什麼?你不是剛分手嗎?」
「嗯,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匆匆跟 Chris 告了別,抓起包就往家趕。
一路上,那句「我有喜歡的人了」一直在腦子裡回蕩。
「陸沉。」
打開家門,我一邊換鞋一邊喊:
「我今天好想你——」
我的聲音,在看到客廳的人時,戛然而止。
41
陸沉坐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書。
我對面的長沙發上,坐著我不想見到的人。
周嶼。
客廳裡的氣氛,冰冷而緊繃。
「你朋友來了。」
陸沉放下書,朝我走過來。
「前男友,不是朋友。」
我冷著臉:
「周嶼,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找到我家來,這屬於騷擾,我可以報警。」
「遙遙,你聽我解釋,我是一時糊塗——」
「行了。」
我打斷他:
「我不想聽,你後悔與否,都跟我沒關系。」
我深吸一口氣,不想再和他廢話。
轉過身,看向陸沉。
「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42
周嶼悻悻離開。
陸沉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他走進廚房,把飯菜一一端上桌。
蒜香排骨、蝦仁豆腐、梅漬番茄……
都是我喜歡吃的。
他把絲瓜湯放在我面前:
「我做的飯,都不想給他看見。」
又遞給我一碗飯:
「前男友走了,可以不用演了。」
我沒說話。
「樓下那隻橘貓,好像又胖了一圈,我早上看它連翻個身都費勁。
「浴室花灑水壓有點不穩,我換個新的。
「昨天看到一道空氣炸鍋烤牛奶,感覺很好吃,明天做?」
陸沉絮絮叨叨地跟我說著這些再尋常不過的生活瑣事。
我看著他,聽著他溫和的聲音。
因為周嶼的出現而煩亂的心,逐漸平靜。
「陸沉。」
他一口飯才咽下去,聞言抬頭,把碗放下:
「怎麼了?」
「我喜歡你。」
43
我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米飯:
「陸沉,你聽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
「嗯。」
能感覺到,陸沉在看我。
「我看到過很多故事。那些為了愛情嫁到大山裡、草原上的女孩,一開始都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可最後,卻被截然不同的生活習慣和價值觀折磨得遍體鱗傷。很多人結果並不好。
「嗯。」
「說實話,我是帶著這樣一種……刻板印象,去到草原的。然後,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