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人,有事?」

內監笑答:

「如何當得起將軍一聲【大人】?

「眼下您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吶。」

我:「……」

這個尖尖要不給你當吧?

內監說著,又衝賬內投去不屑一顧的眼神:

「鎮國公老了,這邊關以後誰說了算,還不是聖上一句話的事兒?

「黎將軍,您懂的吧?」

懂倒是懂,就是讓我成為聖上手中的刀,來分鎮國公的軍權唄。

但有點不好辦,我怕我娘半夜捅咕我。

內監明示暗示了大半天,終於心滿意足離去。

一扭頭,鎮國公正站在帳外看我:

「進來。」

進了帳中,鎮國公示意我坐在他對面。

他拿起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上。

我老老實實:

「我不會。」

鎮國公坦然:

「我也不會。」

我:「……」

那為啥帥帳內老是擺著棋盤和棋子?!

鎮國公繼續自顧自擺棋子。

三顆黑子,形成了三角之勢。

「黎枝,我一直很欣賞你。

「但我得承認,跟著我,前途有限。」

鎮國公說如今朝中分為兩派,聖上崇文,燕王尚武。

他們互相都想把對方拉下馬。

燕王手中不僅有先王的保命遺詔,更有朝中半數以上兵馬支持。

這也是聖上一直想拉攏鎮國公的原因。

但鎮國公從未回應。

所以如今,聖上轉而想培養自己的武將,從而抗衡燕王。

我,就是他看中的那個人。

也是他用來破局的籌碼。

鎮國公坦然看我:

「如今聖上下旨,讓我等進京論功行賞。

「聽聞慶功宴上,聖上會將公主下嫁,借此拉攏你。

「在邊關,大家都是手足同袍。

「進了京,卻難免你死我活。

「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切記勿傷百姓一人。」

我捻起一枚棋子:

「請教國公爺,我這枚籌碼,該落於何處?」

鎮國公閉目不語。

良久,棋子稀裡哗啦落地。

入局,不如破局。

14

入京不能帶太多人,不然像搞事的。

鎮國公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百人隨行。

誰知路途還未過半,一個驚雷般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大昭:二皇子謀反了!

鎮國公當機立斷,他和沈追、盧神醫輕裝簡行,快馬直奔上京。

我則帶上副將王饅頭,繞至中路調動人馬。

等我們終於點齊五千精兵,沒日沒夜狂奔至上京城外與鎮國公匯合時,上京周圍已經遍地流民了。

本地刺史很焦慮,吾日三省吾身:

「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真的要完辣!」

其實他不是真的不知怎麼辦,他隻是在權衡。

救駕這事。

皇上活著,他是功臣。

皇上死了,二皇子上位首當其衝收拾他。

最後鎮國公忍無可忍,把他趕去舍粥救濟流民。

隨後招呼我們去帥帳商討下一步行動。

沈追「唰啦」抖開一張地圖:

「整個上京被徹底封鎖,如同鐵桶一般,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這是目前我們掌握的最新地圖,包括四門附近兵力部署。」

饒是情況緊急,我依然忍不住感慨:

「嚯!這地圖畫得漂亮。」

兵力部署和地形、村落分布皆一目了然。

鎮國公依然心存疑慮:

「畫圖那人靠譜嗎?不覺得他出現得太過巧合嗎?」

我這才知道,鎮國公和沈追路上撿了兩人。

一書生,一和尚。

書生叫「東溪」,和尚叫「不世」。

我:「……好名字。」

沈追也有他的道理。

若是真賢才,當然納於麾下。

若是有陰謀,置於眼前才放心。

不得不說,二皇子的謀反似乎策劃了很久。

幾乎可以說天衣無縫。

四門守衛森嚴,我們又不知被控制的皇上與朝臣位於何處。

倘若貿然進攻,二皇子會不會狗急跳牆殺死所有人?

正棘手間,有士兵來報:二皇子派人來和談了。

電光石火間,一個計劃在我腦海中形成:

「王饅頭,去查下河道有沒有封鎖。」

15

入夜時分,我和王饅頭帶著一隊人悄悄潛入河道。

人不多,隻有二十人,但足夠取勝。

王饅頭凍得瑟瑟發抖,但依然好奇:

「黎將軍,你怎麼知道這條河道直通下水渠?」

還能怎麼知道?

小時候在城裡鑽洞鑽出來的唄。

下水渠極其窄小,自然不可能容大隊士兵通過。

動靜太大,敵人很容易發現。

到時候一把火藥扔下去,大家就可以一起大聲合唱「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了。

下午沈追拉著和談使促膝長談,外加那個叫東溪的書生。

我雖沒去,但聽聞在倆人的聯手忽悠下,和談使差點兒跟他們當場拜把子。

自然也套出了不少情報。

比如皇上和文武百官困在朝陽殿。

再比如殿內存有火藥,這也是二皇子不敢貿然強攻的原因。

他雖想逼皇上禪位,但那必須是「心甘情願」的。

不然「弑君弑父」的罪名一旦成立,他這個新帝如何能服眾?

行動出乎意料的順利。

二十個高手悄無聲息潛入二皇子軍營,換上了敵軍衣服。

子夜更聲敲響那一刻,敵營儲備糧草的倉庫突然起火。

一時間,喊叫、鑼鼓,甚至鞭炮聲響作一片。

混亂之中,王饅頭躍上城牆,手裡提著一個面容不清的人頭:

「叛臣葉棣已伏誅!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就在叛軍一片大亂時,一個罵罵咧咧的人影從不起眼兒的營帳中鑽出:

「放屁!本王長命百歲……」

話還沒說完,我急速掠至他身後,一個手刀直接砍暈。

隨後用更大的聲音:

「你敢冒充二皇子?好大的膽子!」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太吵了,根本沒人聽清二皇子小小的抗議。

我的衛隊長陸小九在混亂中振臂一呼:

「大家不要亂!

「聽說降者不殺!大家一起打開城門!迎鎮國公入城,戴罪立功!」

說著,他率先扔下手中的長矛,嗷嗷叫著狂奔向城門。

一群不知所措的人,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跟在他後面一通亂跑。

甚至還有人試圖超過他,做第一個戴罪立功的人。

偶爾有幾個想要挽回頹勢的將領,都被我敲暈了。

整個叛軍隊伍士氣已散。

我微微一笑。

打仗時隻要有一個人放下武器,那很快就會有人重復這個動作。

士氣既散,勝局已定。

16

鎮國公帶人收拾了殘局。

皇上的心腹——羽林衛統領也來了,他極其客氣地抱拳:

「鎮國公辛苦,聖上體恤,特派我來協助國公爺。」

眾人一一見過。

身後傳來沈追的招呼聲:

「不世高僧、東溪先生,這邊!」

我興致勃勃扭頭,想看一下誰家好人叫這名字組合。

誰知就在此時,一陣極其細微的風拂過我的鼻尖。

我腳步一頓。

不對勁。

一股微微的臭氣從旁邊的林子裡傳出來。

我警惕起來,就在下一刻,地面突然震動起來。

樹林裡「哗啦哗啦」樹葉作響,同時伴有沉重的腳步聲。

鎮國公高喊:

「警戒!」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我一邊朝鎮國公衝過去一邊喊:

「小心!跑!」

下一刻,兩頭身形極其高大的巨象從林中鑽出,直奔鎮國公而去。

鎮國公反應極快,催馬想要避開。

可惜馬兒天性畏強,早已被嚇得動彈不得。

沈追快瘋了:「爹!」

可他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趕過去。

轉瞬之間,鎮國公便落了單,被兩頭巨象圍住。

覆著鐵甲的長鼻高高舉起,衝鎮國公重重揮去。

危急關頭,我隨手拽過一支長槍,一躍而起,拼命拉住其中一頭巨象。

猛地借力翻上象背,用盡全力將長槍扎入巨象後腦。

巨象吃痛之下,狂野甩頭,直接將我甩飛,隨後踉跄倒地而亡。

我還沒來得及感慨一下自己真牛逼,一陣劇痛突然襲來。

另一隻巨象鋒利的長牙穿透了我的左胸,幾乎將我整個人高高舉起。

在我被甩至半空的一瞬間,沈追和鎮國公合力擊垮巨象。

隨後我撞入一個單薄卻溫暖的懷抱。

有人接住了我。

但我已經沒力氣回頭看是誰了。

隻氣若遊絲:

「謝謝啊。」

多有禮貌,自我感覺棒棒噠。

可那人卻兇得很:

「閉嘴!」

後面的事很混亂。

我被抱進營帳。

鎮國公、沈追還有盧神醫都擠進了本就不大的帳篷。

搞得我壓力很大。

沈追難得對我很友好,囑咐盧神醫:

「羽林衛統領先回宮復命了。

「他說若需要什麼珍貴藥材,說一聲,他讓人送來。」

說著,他伸手就要拉我衣服:

「趕緊脫衣服治傷!磨磨唧唧的!」

我大驚失色:

「英雄且慢!」

幾乎同一時間,從我身後伸出一隻握著折扇的手。

「啪」一聲敲在沈追腕骨上。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爪子松開!

「盧神醫,你那個女徒弟呢?」

17

此言一出,帳內一片安靜。

最後鎮國公大手一揮:

「叫她來,先止血。」

我心頭一松,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次醒來時,傷口已經包扎好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在一旁熬藥,見我醒來,驚喜道:

「呀!你醒啦?

「我去叫師父。」

我記得她叫慕荷,笑著向她道謝。

她走後,營帳外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臭書生!上京之困已解,該走了!」

「和尚你先走,我再等等。」

「等什麼?再等……」

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隨後帳簾動了動:

「小東西?能進來嗎?」

我心頭一跳,脫口而出:

「夫子!」

帳簾一掀,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逆著陽光站在門口。

薛頌的樣貌幾乎沒什麼變化。

時過境遷,再逢故人,我激動得語無倫次:

「夫子你怎麼在這兒?」

「聽說你這些年離開了上京,你過得好嗎?」

「我去過很多地方了。

「賀蘭山外也闖過了,那裡真的跟你說的一模一樣……」

話音未落,我的目光落在他打著繃帶的手臂上:

「你受傷了……」

下一刻,我恍然大悟。

我被巨象甩飛那一瞬,是薛頌接住了我。

可他隻是一介脆皮書生,既不懂拳腳,也沒有天生神力。

所以接住我以後,他自己也摔倒了,還受了傷。

我有些內疚:

「夫子,對不起啊……都賴我。」

一個沒好氣的聲音打斷了我:

「知道就好!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不見!

「告辭!」

說著,一個和尚便氣哼哼擠進了我和薛頌中間,不著痕跡地用屁股頂開薛頌。

我皺眉:

「是你?」

原來沈追半路撿的書生和和尚都是熟人。

書生是薛頌。

和尚是當年預言我短命的「高僧」。

我警惕地看著不世和尚。

顯然他也不喜歡我。

一個勁兒拉著薛頌要走。

我剛想細問問,鎮國公和沈追、盧神醫便進來了。

鎮國公眯眼盯著我:

「雖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還是要問……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女扮男裝混進玄機營?」

我還沒開口,不世和尚便陰陽怪氣:

「這不是你們沈家傳統嗎?

「一個個嫌命太長!

「都說了【郡主命線短,難長壽,庸碌保平安】。

「不聽唄!」

一言既出,四下無聲。

外公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微微顫抖,卻還是難掩懷疑。

他怕是敵人的詭計。

也怕是一場空歡喜。

良久,我衝外公揚起一個笑臉:

「阿娘走的那年,外公你回上京。

「父王不讓你見我。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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