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後來的他嗜殺成癮,四處徵戰還不夠,朝堂上的官員也殺了個人頭滾滾,但他從沒想過動謝家。


  “當時他們要把你搶走,我不許,……但我也沒傷他們,”他艱澀道:“自我登基後,你父兄便辭官回鄉,侯府爵位給了你二叔一家。”


  簡簡單單,三言兩語,概括了她家人為她所做的一切。


  謝晚凝努力眨眼,將淚意憋了回去。


  她死訊傳回,父母兄長該何等難過,對陸子宴又該有多大的怨恨,一定瘋狂給他使絆子,拼盡一切也要讓他不得好過。


  可最後,他還是登基為帝,為了謝家其他人不被牽連,父兄辭官,連爵位也不要,直接回了祖籍。


  她的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連女兒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卻不能為她討回公道。


  她的兄長是名滿京城的探花郎,一腔抱負不能施展,因為他不能效忠一個負了自己妹妹的仇人,隻能回歸鄉野,做一個富貴闲人。


第184章


“不是你想的那樣,”陸子宴握住她的手,極力解釋,“是我告知了他們你真正的死因,他們原本不信,後來去天牢見了你的姑母和表哥……”


  “晚晚,你知道的,你的父兄都是才情過人的謙謙君子,他們不能接受家族女子為了權柄手刃至親,不願留在京城這個傷心地,”他頓了頓,小聲道:“你相信我,我當時還留有理智,沒有瘋的徹底,更沒有為難他們。”


  謝晚凝眉頭緊蹙,坐了起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他說自己是個瘋子,原本她以為他隻是自嘲,可見證了‘剁成肉醬’是真真正正剁成肉醬後,再聽見他的話,已經無法自我安慰。


  他不會真的瘋了吧?


  一國之君是個瘋子?


  “別這麼看著我,”陸子宴僵硬的笑了笑,“我就算再瘋,也不會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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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晚凝黙了默,試探道:“你說我死之後,你隻活了五年?”


  陸子宴顯然不是很想提及前世,垂眸將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淡淡嗯了聲,以作回答。


  謝晚凝沒有理會他的退避,繼續問道:“那你可有為大汗立下儲君?”


  陸子宴一愣,認真道:“我沒有後宮,沒有碰過其他女人,也沒有子嗣。”


  謝晚凝再度一默,知道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無奈道:“……我隻是想知道在你之後,大汗的繼任帝王是誰。”


  就算她一死他就登基,那也才短短五年。


  而她死時金朝還沒完全平定,大汗還是內憂外患,登基的皇帝卻是一個沒有理智的短命瘋子……


  若沒有立下儲君,等他一死,王朝無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片土地會亂成什麼樣,謝晚凝這個不通政務的女人都能想象得到。


  定是戰火四起,群雄割據,民不聊生。


  她雖為一介女流,卻也有愛國之心,大汗國祚近三百年……


  謝晚凝看向他,見他久久沉默不語,哪裡還能不知道答案,她面色漸漸變了,“你是怎麼死的?”


  難道是猝死?所以來不及安排好後事?


  這回,陸子宴答的很快,“死在了戰場上。”


  在那根箭矢射來時,他可以躲開,但他沒有,隻是這些,就沒必要同她說了。


  謝晚凝泄氣,瞪他一眼,“你身為一國之君連太子都沒立便御駕親徵,可有想過自己若出事,大汗該面臨怎樣的危機?百姓又該遭受怎樣的苦難!”


  ……大汗該面臨怎樣的危機?


  陸子宴有點想笑,她沉睡不醒的那五年,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怎麼能指望一個瘋子去操心國家大事?


  他是個隻知道殺戮的瘋子啊!


  “晚晚真是憂國憂民,”他握著她的手,置於唇邊碰了碰,笑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如此任性,這輩子你記得盯緊我,好叫我也做一回愛民如子的明君。”


  謝晚凝:“……”


  她無語凝噎的樣子也很鮮活好看,陸子宴眉梢微揚,問:“三天了,晚晚做好準備重新接受我了嗎?”


  謝晚凝怔了一瞬。


  是啊,三天了。


  從金賊手裡獲救,已經三天了。


  這幾天,他的眼神愈發炙熱,簡直像一匹餓極了的狼,看著她的時候,眼裡都冒著綠光。


  若不是考慮到她在金人那……留下了陰影,他哪裡會這樣小心翼翼。


  他們都有前世的記憶。


  而前世,他們是夫妻。


  足足兩年,他們做盡了一切親密事。


  那些纏綿於床榻的記憶在腦海裡不斷出現,心愛的女人還就在眼前,他觸手可及……


  她不會知道這一切對於一位血氣方剛的不到二十歲的男人來說,有多折磨。


  多看她一眼,他都渾身滾燙,有些發疼,就連靈魂都想抱她。


  謝晚凝對他的難耐確實不知道,但她能看懂他眼底濃烈的欲望,簡直是心驚肉跳。


  原本帶著幾分冷意的車廂,在他灼熱的目光下,氛圍漸漸有些升溫。


  謝晚凝察覺到了,她急急避開他注視,結結巴巴道:“我還沒有想好,你說好不逼我的!”


  “……好,不逼你,”陸子宴喉結滑動了下,幽深的眸子看了她會兒,忽然嘆了口氣,“晚晚,你就一點沒想我嗎?”


  明明那兩年裡,他將她伺候的周周到到,雖然她說她當時隻覺得惡心,但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她……


  “閉嘴!”謝晚凝將手也抽了回來,漲紅著臉斥道:“這種事不要再提!”


  掌心一空,被明晃晃嫌棄的陸子宴暗自咬牙,將一切都記在了潛逃的金無忌身上。


  都是金人的錯,讓她有了陰影,不肯松口再跟他試試!


  這幾日她態度軟和了不少,對他不再那樣冷淡,想要近一步修復夫妻感情,怎麼能不行房事。


  隻要試過一次,他有自信讓她忘了那病秧子,隻記得他的好。


  他年輕力壯,哪裡是那病恹恹的老男人能比的!


  想到這個姑娘跟那個老男人恩愛纏綿了小半年,陸子宴滿心酸痛,略有些委屈道:“可是晚晚,我快憋死了。”


  兩世加起來,他都素了多久了。


  而她卻提都不許他提。


  謝晚凝面色一正,惱道:“你就想著這檔子事對不對!若我就是不肯呢?”


  “……不肯就算了,”陸子宴將頭湊近,看著她認真道,“我想要你是男人的本能,但是我能克制,我願意等,一直等到你點頭重新接受我,隻要你別再想要其他男人,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


  隻要她是真的重新考慮他們兩個的關系,心裡沒再想著回那個病秧子身邊,他可以循序漸進,讓她慢慢接納自己。


  他湊的太近,近到謝晚凝以為他又想吻自己,忙不迭伸手將他的臉推開,道:“別靠太近。”


  “……”陸子宴暗自咬牙,心裡又給金無忌記上了一筆,掀開車簾下車,騎馬去了。


  他一離開,那迫人的氣勢消失,謝晚凝長舒了口氣。


  她被金人擄走,就算陸子宴全數攬在自己身上,但她被外男擄走是事實,名聲盡毀也是事實,跟裴鈺清的這樁婚事注定要有個了斷,可即便如此,她此刻還是裴鈺清名正言順的妻子,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同陸子宴親密。


  她不能這樣做。


  好在陸子宴以為她落到金無忌手裡,備受折磨,畏懼男人,怕引起她慘痛的記憶,這才小心翼翼,能維持眼下的平衡。


  謝晚凝知道他對她所受的一切有多痛悔,也想過要不要跟他解釋清楚,可隻要想到一旦解釋清楚,這個借口就無法再用,他會更加步步緊逼,無所顧忌,就說不出口。


  至少……至少讓她跟裴鈺清把事情說清楚,拿了和離書,再說其他。


  她想的很周全,將裴家、謝家,裴鈺清、自己還有陸子宴之間的情況都細細分析了一遍,和離會是最好的結局。


  陸子宴太瘋,就算是為了所有人好,她也要和離,試著重新接受他。


  如果不想血流成河,這會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至於她自己的心……


  這幾天,謝晚凝也問過自己,還愛不愛陸子宴這個人,卻得不出確切答案。


  像前世那樣情竇初開時純粹心動的感覺,消逝了就是消逝了,她找不回來。


  她對陸子宴的感情很復雜,復雜到自己都分辨不清,或許就像他說的,他們是注定要糾纏一生的。


  她也抵抗過,掙扎過,可兜兜轉轉還是和他糾纏在一起。


  既然如此,隻要所有人都安然無恙,那她就不掙扎了。


  她眼下隻希望,這個平衡能一直持續下去,不要打破。


  …………


  大概這世間所有事都是事與願違。


  第四天一早,距離北疆已經很近,一路躲躲藏藏的金無忌被陸子宴底下的人捉住。


  收到消息後,陸子宴下令放慢趕路速度,於是當天夜晚,渾身是傷的金無忌就被押送過來。


  彼時他們已經到了今夜住宿的地點,一棟年久失修的官邸。


  謝晚凝用過晚膳回了房間,正準備入睡,房門就被敲的咚咚響。


  “晚晚開門。”陸子宴的聲音自外傳來。


  謝晚凝才將門打開,手腕就被他握住。


  “想不想親自報仇?”他一面說著,一面拉著她往外走。


  謝晚凝一下子明白過來。


  金無忌抓住了。


  果然,燈火通明的院中,消失幾天的金無忌雙手被捆綁在身後。


  他跪在地上,周圍站著鳴風等幾名副將,發冠歪散,長發凌亂,原本光潔的面上一片青色,看上去真是狼狽至極。


  許是這幾天躲躲藏藏的日子太不好過,讓這位大金太子再也沒了當日高高在上的模樣,見他們來,僵硬的抬起頭,面上毫無表情。


  陸子宴松開謝晚凝的手,踱步走到他面前,一隻腳踩在他的手背上,淡淡道:“你來大汗擄人時,可有想過自己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骨頭碎裂的聲音在夜晚的空氣中響起,金無忌額間冒出冷汗,卻也硬氣,沒有發出一聲痛嚎。


  “成王敗寇,沒什麼可說的,”他咬著牙道:“不過你不能殺了我。”


  “哦?”陸子宴似乎不解,他將腳移開,垂眸看著地上那隻已經指骨粉碎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又踩上另外一隻完好無損的,口中笑道:“你還是不夠了解我,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我不能做的。”


  比如這雙曾放在她腰上的手,他當日就決定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廢了它。


  十指連心,他這一雙手骨頭粉碎,就算當世神醫,也救不回來。


  這一回,金無忌再也忍不住這骨節盡碎的痛,大喊出聲,“住手!你放了我,以我大金太子的身份,無論什麼條件,你盡管提。”


  陸子宴充耳不聞,腳下用力碾了會,直到跪著的人冷汗淋漓昏厥過去才松開。


  兜頭一盆涼水潑下去,金無忌醒了過來,見到陸子宴宛若殺神臨世的臉,急忙道:“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你殺了我隻能解一時之氣,放我回去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陸子宴蹲下身,道:“這麼怕死?”


  誰不怕死!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惜命。


  金無忌正要說話,陸子宴又道:“怕死你還敢動我的女人?”


  “這不怪我。”


  金無忌渾身一抖,快速道:“當日你率大軍逼境,大金節節敗退,束手無策之際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詳述了你同謝姑娘的舊日交情,道她才是破局關鍵,又承諾會幫我將她擄來,為了取信於我,上面還蓋了你大汗兩位皇子的私印,你也一軍主帥,換了你,這樣扭轉戰局的機會你去不去?”


  他倒也沒有那樣輕信於人,一開始他懷疑是詐,派人打聽信上所說一切屬實後才信了個三成,又得知陸子宴其實是大汗皇帝的親兒子,而大汗幾位皇子正為了儲君之位內鬥後,便信了個七成。


  他嘗試回了封信,那邊很快給了回應,而這次來送信的人竟是二皇子的妻兄。


  七成的信任便變成了十成,大汗皇室內鬥,為了奪得儲君之位,不惜通敵,這樣的機會金無忌怎麼能錯過,為了萬無一失,他甚至親自去了大汗京都擄人。


  一切計劃都執行的很完美,隻是陸子宴的反應讓金無忌措手不及。


  他想過自己擄的會是陸子宴在意的女人,卻沒有料到陸子宴會這麼快得到消息,甚至為了一個女人放下戰事,晝夜不停奔赴千裡之外來救人。

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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