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我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的事情,他悄無聲息地,連文武大臣都沒有驚動,就處置好了。
我垂著眼,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心裡想的卻是——
元泓沒有斷腿跛足,仍有爭皇位的資格。
這皇權啊,終有一日,是元泓的。
24
可我放松得太早了。
這一晚的凌晨,獵場背後那座山,忽然暴發山洪。
我被禁衛軍的鼓聲驚醒時,已經能聽到呼嘯的水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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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宮女都喊醒,出了營帳,恰好碰上抱著元泓出來的侍衛。
地勢較高的地方亮起了層層疊疊的火把,宋清影那直播系統也亮著瑩瑩光亮,照得她身邊的皇帝,面目猙獰。
腳下是軟爛的泥土,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侍衛往那邊趕過去。
有滾滾泥漿帶著被衝倒的草木,幾乎是擦著我的手臂,傾瀉下去。
悉數澆在了建在山腳下的營帳上。
我方才棲身的營帳,被山上滾落的巨石壓扁,又被水衝泡。
四處都是亂糟糟的,野獸的驚吼聲,馬匹的嘶鳴聲,宮人的尖叫聲,泥水山石滾落的轟鳴聲,尖銳地響著。
好在禁衛軍夠多,有他們接應,我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到了皇帝所在的那處緩坡。
這裡已經擠滿了人,皇帝、侍衛、官員、家眷。
大家都驚魂未定,誰也不說話。
皇帝面目陰沉:「為何會有山洪?」
是啊,我抬頭看著夜晚閃爍的星星。
明月高懸,群星璀璨,是個大晴天。
禁衛軍統領跪在他面前:「皇上,臣已經派人去山上查了。」
我又去看瑟瑟發抖的宋清影。
她的系統似乎不穩定,明明滅滅的。
【家人們,怎麼會暴發山洪?史書也沒寫啊。】
【別說史書沒寫,你看這山,土壤幹燥,草木茂盛,根本就不可能暴山洪。】
【家人們,山洪把獵場都淹了,皇帝肯定明早就要回宮了,大皇子沒有墜馬跛足,皇後也沒有昏迷不醒。】
宋清影眼皮顫動,似是不安。
【那後年春天,皇後還會因為生產,一屍兩命嗎?】
一屍兩命?
我打了個哆嗦,喘過一口氣後,無聲地笑起來。
竟還因禍得福,得知了我的S因。
還是最容易避過的那一種。
回去就叫那幾個女醫,給我配避孕丸子去。
25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皇帝松了口:「結束圍獵,回宮。」
我終於能喘口氣。
回去的路上,我特意以元泓驚嚇過度為由,叫他與我同坐一輛馬車。
方才,宋清影特意問起我的S因,我總覺得,她不安好心。
可我實在是疲倦,再也沒有心力,防著宋清影了。
這一路,終究是風波不斷。
哪怕是我把元泓帶進了馬車,依然沒有防住,宋清影和她那詭異的系統。
毫無預兆地,拉著我馬車的駿馬,忽然嘶鳴一聲。
它前蹄高高揚起,甩下了馬夫,踩倒了很多隨侍的宮女,被趕過來的禁衛軍團團圍住。
可它竟不顧鋒利的刀劍,硬生生地衝了出去,帶著我們母子二人,踏出了官道,衝進了旁邊的密林。
千鈞一發之際,我掀開簾子,隔著混亂的人群,與同樣探出頭來的宋清影對上了視線。
她驚慌地縮了回去。
但這瞬間,足夠我看清了。
【家人們,這可是一個好機會,足夠叫皇後母子一起去S了。】
【我跟系統兌換了可以叫畜生癲狂發怒的狂靈散,混著從德妃那裡得來的蒙脫散,足夠藥倒一頭大象了,我就不信,皇後母子還有活路。】
【主播,可是皇後她會騎馬啊!】
【會騎馬又如何?難道還能降伏瘋馬嗎?】
【家人們,不要擔心,如果皇後僥幸不S,我們就拿德妃頂罪好了。】
宋清影眼神黝黑,神色竟比瘋馬還癲狂。
26
就這一眨眼的工夫,發狂的馬帶著我們,越走越遠。
我被摔在車壁上,頭昏眼花。
但,我得自救。
我咬牙,強撐著爬出了馬車,坐在車轅上,重新握住了韁繩,試圖馴馬。
可一刻鍾過去了,仍舊沒有成效。
來不及了,再往前走,我記得那個方向,是懸崖。
不能再往前了。
我大喊:「元泓,你那把匕首,扔給我。」
元泓緊緊抱著車轅,往前探著身子,把匕首遞給我。
我握緊了,狠狠刺進了馬脖子左側。
瘋馬悲鳴一聲,前蹄揚起,幾乎像人一樣站立起來。
有溫熱的血灑在我臉上。
左胳膊被它拖拽著,鑽心地疼。
但好歹,瘋馬轉了方向。
「元泓,準備好,我們跳車。」
「這個方向,再過一刻鍾,是今日山洪滾落下來的軟爛的泥水,我們趁機跳下去。」
在飛速行進的馬車裡,我探頭看著地面。
在即將經過一處泥潭時,我一匕首刺進了馬的咽喉,大喊:「元泓!」
瘋馬倒地,馬車陡然慢了下來。
我和元泓幾乎同時滾了下去,摔到了泥潭裡。
我頭昏腦漲,渾身都是細細的血絲與泥水。
元泓似乎是被嚇到了,顫抖著喊我「母後」。
我雙腿撞在了山石上,疼得抽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
「元泓,母後沒事兒」
「撿回一條命來,不虧。」
「元泓不怕,等回宮去,母後給你報仇。」
27
禁衛軍終於跟了上來。
把我們從泥坑裡挖了出來。
稍微處理過傷勢之後,我們被帶回到了皇帝面前。
短短兩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兒,皇帝的臉色,已經快比煤炭還黑了。
他冷冷道:「換馬車,回宮。」
我連衣裳都沒地方換,裹著一身泥水,從京郊睡到了皇宮。
然後沐浴更衣,處理傷勢。
等我躺在溫暖寢殿的時候,得知,皇帝已經趕去立政殿,開了大朝會,要徹查呢。
以他那疑心深重的性子,那可真是有得查了。
換了侍衛的人,制造山洪的人,給我的馬下毒的人,樁樁件件,夠他忙活了。
我卸去心事,安穩睡去。
28
皇帝確實查了很久。
從九月查到了十一月,終於有了結果。
換了侍衛與制造山洪的,是一撥人。
是漠北來的使者,戰敗了的漠北將軍。
被替換的侍衛,是他暗中從京城周圍各州縣裡面截出來的S囚,許以功名利祿,就能引誘這些窮兇極惡的人,為他賣命。
那山頂上的湖泊,是他們耗費三年挖出來的,一點點積存的山泉水,終於在半夜,人為制造了一場山洪。
皇帝審問出來的計劃,他們是準備在圍獵第六日的中午,先將皇帝引向猛獸圍S,再引出山洪,用洪水衝刷痕跡。
偽造成皇帝與猛獸搏鬥,卻不幸溺亡於山洪的假象。
但不巧,他們的偽裝,在第四日的時候,提前被我發現。
計劃敗露,S囚被S。
他們垂S掙扎,於第四日的半夜,提前用火藥炸毀了堤岸,引來山洪。
我收到父親暗中傳來的消息時,皇帝已經把朝堂查了個底朝天。
他砍了很多人,菜市場的血水,衝都衝不完。
父親在信中寫——
【皇上愛臉面,怎麼能容忍漠北這個手下敗將,把他的朝堂,滲透成了個篩子。】
【文臣武將,但凡跟這件事兒沾上關系的,都被他處置了,S囚被截的那幾個州縣,連獄卒都換了人。】
【聽說啊,皇帝還召了史官過去,想要……】
後面的字被塗黑了,但我猜來了。
想要改史呢。
我繼續往下翻,殿外卻傳來了德妃的呼喊聲:
「皇後娘娘,救命啊,求您救救臣妾的家人。」
「是臣妾鬼迷心竅想害您,臣妾認罪,但這跟臣妾的父親,沒有關系啊。」
德妃,這就又涉及另一樁事兒了。
跟漠北勾結的,是德妃的父親,吏部尚書李建。
他配合漠北,做盡了通敵賣國的事兒。
漠北去截S囚,他就以官員考核相威脅,命那些知縣大批大批地判人S罪。
漠北在圍獵場挖湖,他就買下附近的莊子,謊稱要挖池塘,替他們一桶一桶地運土出去。
漠北要刺S皇帝,他就買通皇帝的侍衛,時刻泄露皇帝行蹤。
而他做這些的目的,隻有一個。
他要我的元泓S。
他要德妃所出的三皇子,登基為帝。
而他,身為皇帝母族,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攝政、掌權、竊國。
真是好計謀啊!
那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在宋清影他們所看到的「歷史」裡,沒有人提前察覺到異樣,恐怕漠北的計劃,是成功的。
隻是皇帝到底是皇帝,哪怕戀愛腦,他也是從陰謀詭計裡闖出來的贏家,有三千禁衛軍傍身。
哪怕被猛獸襲擊,被漠北刺S,被洪水衝刷,他也活了下來,並清洗了朝堂。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S了。
但這事兒,實在是難以啟齒。
所以皇帝修改了史書。
要掩蓋的是,滿朝文武近半被漠北收買,而皇帝險些S於漠北刺S的屈辱。
29
我合上父親寄給我的書信,去見德妃。
她早在母家被下獄調查的時候,就認了給馬下毒的罪。
太醫也確實在S馬裡查出來了蒙脫散。
於是,在皇帝的性命面前,我們驚馬差點S了的事兒,就草草結案了。
德妃被打入冷宮,等著與她的家人一起,午門斬首。
這個心狠手辣,妄圖謀害我母子的人,如今跪在我面前,像一個喪家之犬。
她蓬頭垢面,扯著我的衣袍,哭訴道:「娘娘,是我錯了,我用了蒙脫散,致使您的馬發狂,我認罪,求你幫我,讓見一見皇上。」
皇帝判了德妃母家九族抄斬之後,除了偶爾來我這裡坐坐,就再也沒有踏進過後宮。
險些S在枕邊女人手裡,他估計是心有餘悸。
宋清影沒有露面,但我知道,她就躲在宮道上的柱子後面。
她的直播系統還在那裡浮著。
【主播,你好計謀啊,用三皇子做要挾,把罪責都推給了德妃,你這個罪魁禍首,反倒是幹幹淨淨。】
【哎呀,家人們,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罪魁禍首?宮鬥嘛,哪裡有不S人的?】
【那主播,你真的要跟皇上求情,撫養三皇子嗎?】
【哎喲,家人們啊,我騙騙德妃也就算了,怎麼你也信啊?】
我拽回了我的衣角,俯身在她耳邊,幽幽道:
「你現在來求我了?當初你幫宋清影復寵,又與她合謀,想要我的元泓S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後悔呢?」
「現在你滿家抄斬,宋清影推你來頂罪,卻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你猜,她這樣狠毒的心腸,真的會撫養你的三皇子嗎?」
德妃怔怔地跪著,忽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哭聲來。
哭得絕望,又慘烈。
我吩咐人把她拖走,施施然回了宮。
德妃自尋S路,那下一個要尋仇的人,是誰呢?
宋清影吧?
我遙遙朝她藏身的柱子看了一眼。
說起來,這還算是我的恩人呢。
叫我提前知道了我和元泓的厄運。
就是不知道,宋清影的系統,能否算出來,她的S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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