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幾千年的祭壇來了個小姑娘。
聞著久違的人味兒,我和兄長們正高興。
她卻哇地吐出一口血,咽氣了。
大哥嘆息:「好端端一個十世功德身,竟然被家人毀了。」
二哥道:「小妹,要不你去為她了卻怨念?」
我邪惡一笑,問了三個問題:
「她的便宜姐姐愛搬弄是非,我能拔她舌頭麼?」
「她父母兄弟心全長偏了,我能掰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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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未婚夫有眼無珠,我能挖出來當彈珠玩兒嗎?」
哥哥們齊聲質問:「有你這麼當神的嗎?」
我委屈地對對手指:「可是人家是邪神啊。」
1.
大哥將他額間的第三隻眼摁了回去:
「咳咳,小妹,現在是法治社會,咱手段稍微溫柔點。」
我想了想:「也行。」
二哥抹了抹左邊那張臉上的汗:「那個,小妹啊,我懷疑你根本就沒明白。」
三哥桀桀怪笑:「不用懷疑,她絕對沒有聽懂。」
我張開手掌,掌心的嘴巴朝他吐舌頭。
四哥伸出他的第八隻手,摸了摸我的頭:
「小妹,若你能消除十世功德身的怨氣,那你身上的惡業必能兩相抵消。」
「為了自由,你切記,萬事不可失控。」
我點頭,鑽入那女孩的身體,艱難地站起來。
2.
祭壇埋在地底,外面是荒無人煙的深林。
我一邊適應著這具身體,一邊把她的記憶都過了一遍。
女孩兒的名字跟我同音,我叫綺靡,她叫齊米。
長得也跟我很像。
按照二哥的話說,就是黑化進度 0% 的我。
那時的我,是昆侖山上悲天憫人的綺靡仙子,滿心都是救濟蒼生的宏願。
直到救了隻白眼狼,害得我和哥哥們被深埋地底數千年。
每每想起過去,我都忍不住恨紅了雙眼。
不過,當初的我比齊米要幸運。
因為我有四個溫柔的哥哥和一個可愛的弟弟。
而齊米卻是人嫌狗厭的真千金。
不僅父母兄弟全都站在假千金那邊。
連她的未婚夫,也是為了防止她搶走假千金的婚約,才故意追她的。
她的親人愛人,沒有一個真心待她。
就像這趟家庭旅行,假千金故意把戒指丟進山下密林,又誣陷是她幹的。
齊家上下,再加上齊米的未婚夫,全部痛斥她。
齊家大哥逼她進林子找回來,否則就不許回酒店。
齊米就是在下山的過程中滾落懸崖,陰差陽錯地跌到了祭壇裡面。
這一摔,幾乎摔斷了她的全身骨頭。
我都想象不到,她是以什麼樣的毅力撐到我們面前的。
我輕拍臉頰:「你啊,S了才知道恨,活著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不得不說,你還真像那時候的我啊,都一樣的蠢。」
「我還有復仇的機會,你呢,就隻剩下恨了。」
我抬頭望向暌違了數千年的太陽,低聲道:
「不要緊,你沒學會的,我現在來教你。」
3.
這具軀體的傷勢竟然意外地難以修補。
我每每投入的神力,都像被什麼東西給阻擋了一樣,全部泥牛入海。
我幾乎把自己抽空,才勉強修復了七七八八。
走出這片密林,我整整花了一個小時。
我兩眼發黑,耳朵邊嗡嗡響。
幸虧外面就是景區步道,路過的遊客發現了我,驚叫起來:
「小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看到旁邊有人正好舉著個東西在自說自話。
融合了齊米的記憶後,我知道他是在用手機直播。
大約是我的模樣太慘,他已經將鏡頭對準了我。
我惶恐地揪著裙子:
「我、我沒有找到姐姐的戒指……我不能回家了……」
面前的遊客很給力,急忙問:「你家在哪兒?」
「我是雲市人,我爸爸是齊氏的總裁齊越天,我媽是蔣門實業的蔣麗梅,我哥剛拿了市裡的傑出青年……」
「還有我姐,她是全國舞蹈比賽的第一名。」
「她現在應該跟我的未婚夫在一起……我真的沒有弄丟她的戒指,是她自己甩出去的……」
說完了想給出去的信息,我很適時地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4.
再醒來,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床頭床尾擠了一圈人,全是熟面孔。
齊媽媽第一個湊上來:「小米,你感覺怎麼樣?」
她的關心未達眼底,餘光不經意地就往門邊飄。
我悄悄攤開右手,掌心蹦出一隻圓滾滾的眼睛。
它跟我的視角相通,我看見了隔著門縫正在直播的記者。
看來是我的那段自爆引發了輿論關注。
這群人搶著過來作秀呢。
「小米,還有沒有哪裡痛?」
現在說話的是齊家大哥。
長得人模狗樣,眼睛裡卻全是厭煩。
旁邊那個臉上長痘的,就是齊家的小兒子。
他跟假千金關系最好,所以此刻裝都裝不出來。
硬憋出來的笑顯得滿臉猙獰。
還有兩個站在另一邊的,就是齊爸爸和假千金齊明月。
「小米,你誤會姐姐了,姐姐哪裡說過那樣的話?」
齊明月頂著兩個通紅的眼睛,楚楚可憐地望著我。
「是啊,小米,我們都可以作證,你說的那件事,壓根就沒發生過。」
「你是最近玩遊戲玩過頭了,產生幻覺了吧?」
「我們就轉頭買個飲料的功夫,你人就不見了,我們還找了你好久呢。」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企圖給我戴上精神病的帽子。
我暗嘆一口氣,掌心的兩排尖齒已經在細細磨動。
我反復在心裡念:法治社會,文明手段;依法守法,做好公民。
我猛地一扯被子,將自己包裹成一團。
「不要打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們別打我。」
我使勁顫抖了一陣,又掀開被子滾下床,抱著齊明月的腿哀求:
「姐姐,我去地下室罰跪,你以前總罰我跪一整夜,這回我跪多久都行,求求你別讓爸媽趕我走。」
齊明月面容扭曲,聲音都變尖利了:「你不要胡說!」
齊爸爸終於開口:「小米,我給你約了心理醫生,待會兒就去問問看。」
「對啊,什麼罰跪什麼扔戒指,根本沒有這回事——」
「去查監控!」我打斷了齊大哥的話,「景區那邊,有監控。」
如果是齊米,無論怎麼請求解釋,齊家人都不會花時間去查找真相。
可是神通廣大的網友卻不一樣了。
湊巧,景區工作人員也在收看直播。
在網友的集體呼籲下,他們很快就把一段視頻發了出來。
畫面裡,齊明月丟完戒指又去跟齊爸爸告狀的一幕,被幾十萬網友截出來做成動圖,不斷往齊氏的官博,以及舞蹈協會底下發。
齊大哥打了個手勢,門外的記者便停止了直播。
齊爸爸壓低聲音道:「把門關緊。」
咔嚓。
門鎖鎖上的同時,齊家人集體上演了變臉。
不巧,我也一樣。
5.
看著我從地上站起來,齊大哥厲聲一喝:「跪下!」
這具身體本能地顫慄了一下,膝蓋也戰戰地發軟。
我幹脆躺回床上,平靜地望向他們。
齊家老四是個沉不住氣的,揮著手臂就要來拽我:「
「叫你呢,聾了嗎?」
我伸出手指,虛虛地停在呼叫按鈕上。
「小威。」齊大哥抓住他的肩膀拉了回去。
我架起二郎腿:「還要我跪不?」
「米米,你太不懂事了,」齊媽媽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給你的姐姐造成什麼影響?」
「打住,」我比了個手勢,「賊喊捉賊的是不是齊明月?逼著我去找戒指的是不是齊大哥?讓我沒找到不許回家的是不是我爸?在一邊火上添油的是不是老四?還有你——」
我直勾勾地盯著齊媽媽:「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假哭,沒必要裝出一副愛我的樣子。」
「齊米,你怎麼跟媽媽說話的?沒教養的東西。」齊威逮著機會就要開罵。
我以牙還牙:「齊威,你怎麼跟你姐說話的?」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本來就沒教養,難道你也跟我一樣?」
齊威跳腳:「你才不是我姐,我姐隻有明月一個,你就是個狗都不理的沙幣!」
我舉起大拇指:「那你現在還要理我,你狗都不如?」
「嘖嘖,齊威,你這狠起來連自己都罵啊,YYDS。」
「別誤會,我不是誇你永遠的神。」
「你啊,永遠的屎。」
齊威嗷一聲撲過來。
我果斷摁下呼叫鈴,並扯開嗓子喊:
「我知道錯了,不要打了!我知道錯了!」
門外傳來急劇的敲擊:
「齊先生請開門,否則我們要報警了!」
我朝面色鐵青的齊大哥挑挑眉:「還不去?」
他的手指隔空點著我,細看還在顫抖。
醫生護士來了不少,衝在最前面的都是女孩子。
她們毫不畏懼齊家帶來的高大保鏢,門一開,就先後跑了進來。
我還沒來得及裝可憐,就被一隻柔軟的手臂攬進了懷裡。
「我可警告你們啊,這裡是醫院。」
「你們如果堅持要鬧,先過了我們這關。」
我全程被擁在一片溫暖的柔軟裡。
鼻前是淡淡的人味兒。
好香。
安靜了很久的齊明月忽然道:「醫生,你們都被她騙了,她是裝出來的。」
「小米,你故意激怒我讓我扔戒指,害我一時衝動做了不對的事,現在又想故技重施麼?」
「我有錄音,大家可以聽聽。」
齊明月得意地摁下播放鍵。
可惜,她的得意沒有維持多久。
錄音停在了齊威嚎著撲向我的那一刻。
之後我是如何回嘴罵他是屎,又是怎樣假裝挨揍的,全都沒有。
齊明月難以置信地又聽了一遍:「不可能,明明錄到的。」
她幾乎把手機上的軟件都找了一遍,依然沒找到完整的音頻。
我偷偷勾起嘴角。
哪怕我現在的力量十不存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截掉一段錄音,也不是什麼難事。
抱著我的護士長翻了個白眼:「就這?齊米說的難道有錯嗎?」
「有些人聽幾句真話就受不了了,光會背地裡欺負人。」
「虧我之前還是齊明月的粉絲,竟然是這種人。」
「如果你們不是以家人的身份來探望病人的,那就請你們離開,不要打擾病患休息。」
病房裡的醫生護士,加上堵在門口的各路圍觀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齊家淹S。
看著高高舉起的多個手機,齊家人隻好訕訕地走了。
護士們急著安慰我,我乖巧地點頭,視線觸碰到已經走到門邊的齊明月。
她正用怨毒的目光,恨恨地盯著我。
6.
經過這一遭,齊家那幾個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來惹我。
他們採取曲線救國的方式,第二天就把我的渣未婚夫請了過來。
他拎著一個大果籃:
「米米,昨天我忙公司的事了,沒有第一時間來看你。」
「我給你剝個荔枝吃。」
晶瑩的果肉被遞到嘴邊時,我沒有拒絕。
這可是荔枝呢!
作為昆侖之巔最重口欲的神,被困了數千年,可真是難為S我了。
嚼著口中甜甜的果肉,我的思緒如潮翻湧。
好久好久以前,小弟會特意跑去下界,捧來一堆荔枝送到我府上:
「人間的皇帝說,美人才配吃荔枝,姐姐,我看過那個美人,遠不及你呢!」
我刮著他小小的鼻頭:「小混蛋,你可別學那些負心漢,光會甜言蜜語。」
小弟抱住我的腰,那時候的他還沒我的腿長。
「姐姐,什麼是負心漢啊?」
我被他問住了,竟沒有回答出來。
如果他現在還活著,那我一定會告訴他:
「看著,就是曹殊那樣的人渣。」
可惜,他已S了幾千年。
S前被曹賊整整折磨了七天七夜。
連魂魄殘渣都被煉成了魂珠,送給了曹殊的小師妹。
「曹殊——」
我渾身的戾氣幾乎控制不住。
眼前的鄧濯有些奇怪地問:
「米米?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看著這雙與曹殊相近的桃花眼,突然就沒了跟他裝模作樣的興致。
我徹底冷下臉:「滾,別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