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語調冷冷,「有事?」
他討好地笑著,「我們查清楚了,寶珠、趙寶珠她確實不是表現出的性格,你奶奶那個事情是趙寶珠幹的,她已經承認了。」「她那個男朋友宋理,是個幫派成員,以前S過人,前段時間才剛刑滿釋放,我們已經找人教訓過他了,他不會出現在你面前。這些年趙寶珠打著趙家的旗號在學校裡欺辱霸凌別人,還逼得有兩個學生跳樓了,我們一直不知道,她背著我們給錢擺平......」
「這些和我無關。」我不耐煩地打斷他,「我隻想知道趙寶珠現在是什麼情況,S沒S。」
趙景州連聲應好,提及趙寶珠時語氣嫌惡,「她被救回來了,隻是雙腿被壓壞,高位截肢了。」
我神情冰冷,可惜了,居然還讓她苟活在這世上。
趙景州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旭寧,我已經讓趙寶珠籤了諒解協議,還給你弄了精神證明,你會沒事的。」
我冷笑一聲,「這麼說,我該謝謝你?」
趙景州慌忙搖頭,「不用謝,我們是一家人。」
我無趣地偏過頭,「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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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露哀傷,「旭寧,當初是我們太高傲了,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的那些事,你過得很辛苦,我們都很愧疚,你媽媽整天在家哭,她……」
我提高音量,「我說滾。」
趙景州連忙道歉,像是哄小孩兒那樣,「是爸爸不對,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你在裡面好好的,過段時間我接你出去。」
我盯著趙景州的背影,在他要出門的那一刻說:「我沒有父母,唯一的親人就是我的奶奶。」
我提醒他,「趙先生,別忘了我們的協議,我和趙家人隻是陌生人,以後別來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形同陌路最好。」
趙景州的腳步一頓,脊背往下彎了彎,像是承受不住了似的快步離開了。
15
不知道趙景州怎麼運作的,我將趙寶珠推倒在路中間的行為被認定是精神失常導致的,最終沒有追究我的刑事責任。
被放出的那天,趙景州還是來了,和他同行的還有其他趙家人。
我冷眼看著他們帶我上車,路上戰戰兢兢地和我搭話,生怕說的話引起我的不快,自以為隱蔽的視線和眼中濃鬱的內疚,都讓我很討厭。
更別說耳畔的抽噎聲,更讓我厭煩。
我聲音淡漠,「你能不能別哭了,很吵。」
孟清月連忙擦幹臉上的淚水,如履薄冰地小聲說道:「對不起。」
她臉上平添了幾分脆弱,「我對不起你,旭寧。」
我嘆了口氣,「何必呢,你們不用討好我,趙家不必要非得要個女兒,沒了趙寶珠,你們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孟清月拼命搖頭,「沒有你,我們不會生活得好的。」
我理智得不像話,「可是前十六年,你們家裡都沒有我,依舊過得很好。」
孟清月流著淚,「不要這麼說,你這麼說我的心好痛。旭寧,我們有愧於你,你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吧。」
我對上她期盼的目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孟女士,如果你真的想要個女兒的話,你和趙先生還年輕,現在領養一個也不遲。」
她拼命搖頭,「可那些都不是你,都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
我直視著她,聲音又輕又淡,「我也不是。」
孟清月僵住,一張臉煞白,她愣愣地說:「你恨我已經恨到,不承認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了嗎?」
我打破了她的幻想,「是,你是趙寶珠的母親,也可以是趙旭寧的母親,但我姓李。」
她不顧形象地崩潰大哭,腫脹的眼睛哀哀地看著我,眼中布滿悔意。
我安慰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等這段時間過了,你就知道其實我也沒你想的那麼重要。沒了我,你們依舊可以過得很幸福。」
可不知為何,孟清月聽了這句話後,哭得更崩潰了。
16
在趙家待了一段日子,他們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遷就我,什麼事情都順著我,什麼事情都要讓我拿個主意。
比如說家裡的窗簾該換了,他們會讓我選一個喜歡的顏色。花園的花開得不好,讓我重新選喜歡的花種上。
還比如此刻,我胃口不好,盤子裡還擱置著兩個包子,趙子逸小心翼翼地湊到我面前,「不喜歡吃?家裡換個廚師,你來把關好不好?」
我推開他的臉,「沒必要,我不會久待。」
趙子逸失落地垂下頭,像是一條蠢兮兮的大狗。
在他轉身背對我時,我神色怔忪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老實說,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比我小時候想象的那種溫馨的家庭好上一萬倍。
一家人都很縱容我,趙景州不愧是商界大拿,他的觀點總是很新穎,也喜歡給我講些創業經驗,讓我受益頗多。
孟清月不是典型的全職太太,她有自己的事業,還有每周一次的茶話。每次去完她都要教我些人際關系的處理辦法。
趙子然是個學霸,我闲來無事做題,和他探討總會有新的思路。他知道我喜歡物理,經常託朋友從國外帶一些書給我看。
趙子逸平日裡和我打打鬧鬧,出去玩也會給我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兒,關鍵時刻護短得不行。
我常在想,如果我沒有被拐賣走,在這種家庭環境下,我這一生一定會非常幸福吧。
我沉溺在親情裡,可同時,我也很清醒,無論趙家人如何努力,我們之間也隔著一條巨大的溝壑,這條溝壑裡有他們對我的侮辱,有他們對趙寶珠的寵愛,還有我奶奶的命。
我也一直記得,我叫李旭寧。
這個名字是那個小老太太在寒冬到處去撿舊報紙和舊書本,拎著紙挨個挨個問人給我取出來的。
過上安寧順遂的一生,生命永遠似太陽升起,沒有寒冬。
17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考了全市第一,被清華錄取。
我帶著錄取通知書到了我奶奶的墳前,在那兒坐到了天黑。
趙家人全家出動來找我,見到我時狠狠松了一口氣。
孟清月著急忙慌地上前拉住我,「嚇S我了,我還以為你走了。」
這話一出,四周陷入寂靜。
過了兩秒,趙子逸若無其事地說:「站這兒幹什麼,咱們回家吧。」
路上,談起了我的成績。
趙景州眉眼彌漫著喜意,「我們家又出了個大學霸,當年被趙子逸弄丟的面子又能找回來咯。」
趙子逸滿臉通紅,「爸,你在妹妹面前說這些幹嘛。」
這是他第一次當面叫我妹妹,我知道他暗地裡有好多次這麼喊過。
去和朋友打球的時候偷偷炫耀我學習有多厲害,說我妹妹是最聰明的。叫我吃飯時在門口站了十多分鍾,傻子似的一聲聲喊我妹妹,怕我聽見,聲音小得像蚊子。還有我半個月前過生日,他和趙子然喝醉了,兩個人歪七扭八地躺在沙發上傻笑,一個說「我妹妹最厲害」,另一個反駁說「我妹妹才最厲害」。
車裡下意識噤聲,趙子逸悄悄看了我一眼,見我沒反應,大著膽子又開口,「我可是想讓妹妹崇拜的哥哥,我不要面子的嗎?」
我笑了,揶揄他,「你一向是厚臉皮,面子掉了一張還有好幾張。」
見我笑了,一家人愣住,眼中忽然迸發出驚喜,也跟著我鬧起來,車裡的氣氛活躍又溫馨。
第二天我去了趙寶珠所在的醫院。
沒錯,因為高位截肢,她沒有自理能力,公安讓她保外就醫,於是就被安置在了趙家名下的醫院。
一開始趙家人為了避嫌,並沒有這個打算,在我的堅持下,還是將趙寶珠接了過來。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趙寶珠任由我處置。
因為恨,我讓人給她換藥時用最刺激人、最能產生痛意的藥,看著她疼得S去活來,我覺得特別痛快。
可是後來我漸漸覺得無趣,折磨人隻能獲得短暫的快感,我的心是空的。
我折磨她,也被她折磨著,我們倆都得不到解脫。
我決定放下了。
18
我進到病房,她惡狠狠地盯著我,「你又想出什麼方法折磨我了?」
我平靜地說:「你誤會了,我是來向你報喜的。我考上了清華,馬上要去讀書了。」
趙寶珠獰笑著,「你希望我祝福你?我們也沒親近到這個地步吧。」
我失笑,「當然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決定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後,我就該踏上我的人生旅程了。」
她的表情僵住,而後尖叫起來:「我不允許,你把我害得這麼苦,一輩子像個廢人一樣待在這裡,你憑什麼能走出去!」
我冷靜地看著她發瘋:「可惜,你要是不作S,現在還是趙家大小姐,豪車相伴,高定隨便穿,出國旅遊也隨時可去。你的人生廣闊極了。」
趙寶珠笑了起來:「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後悔嗎?你個賤人,別得意過頭了。」
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轉身離開。
身後的笑聲不絕,隱隱又帶上了嗚咽。
人啊,總要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回到趙家,我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全部收拾進一個大挎包,沒有驚動任何人地離開了。
那些名貴化妝品和衣服我全都留下了,它們歸我使用,卻從不屬於我。
思索再三, 我還是留下了一封信, 信裡感激趙家人對我這段時間的照顧, 同時也希望他們不要來找我。
在信的最後,我依舊是那句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握住已有的, 不曾得到的任由它隨風去吧。」
四年後我畢業,集合校友創立了一家公司。
在一次聚會上, 我碰見了趙子然。
彼時的他已經接手了公司, 西裝革履, 遊刃有餘。
他也看見我了, 步伐略急地跑到我面前,嘴唇翕動,卻也隻是嘴笨地問候了一句, 「好久不見, 過得好嗎?」
我笑意真摯,「挺好的。」
「那就好。」他吶吶應著, 突然提起其他, 「你走後我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 還去清華找過你,但是都沒有你的音訊。」
他說:「大家都很想你, 也都很後悔當年的事。旭寧, 我們是真的後悔了。媽媽在家裡一直說不該收養趙寶珠, 是我們對不起你。」
「我知道。」
趙子然的話一下子止住了, 他反應過來後白了臉,自嘲地笑了, 「你什麼都知道,卻還是不肯原諒我們,是不是?」
他捂住眼睛,「說實話,勳寧,我有時候挺恨你這種理智的,太傷人了。可是有時候又慶幸你有這種理智, 讓你遇到多大的磨難,無論是我們帶給你的,還是其他人帶給你的, 你總是能越過去, 並且不再回頭。」
我隻是淺淺地看著他笑。
「你走吧,家裡我會去和他們說的。」趙子然狼狽地避開我的視線, 「我們傷害了你, 你不原諒也是你的自由。」
我和他碰了碰杯, 「謝了, 趙總。」
轉過身離開,身後突然傳來趙子然壓抑至極的聲音,「寧寧, 如果當初我對你好一點,你會喊我一聲哥哥嗎?」
「或許吧。」
出門時我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趙子然捂住眼睛,肩膀抖動, 似乎在哭?
我搖了搖頭,笑自己想多了。
我不過隻是個陌生人,不至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