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為紙片人氪金,紙片人卻要我的命。


 


一頭栽進二次元的我被他扯著高馬尾,紅線一圈圈勒進我的手腕,他冷笑:「這下看你怎麼跑。」


 


後來,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我說:「有機會請你喝可樂。請你在夏天吃西瓜。但我要回家了。」


 


歡迎你來三次元做客。


 


1


 


我在手機裡養了個少年。


 


九州戀語是當下最風靡的一款仙俠類乙女遊戲,裡面有三個超人氣男主可進行攻略。但我手機上的九州戀語,好像出了一點問題,三個男主什麼靈域少主都和我沒有關系,我的遊戲選項中自始至終,隻有一個角色——一個冷漠狠戾的人間少年。


 


沒有官方男主的尊貴地位,這個少年的出場實在落魄,受盡了這世間大多屈辱,我看著都是觸目驚心地疼,連野狗都比他過得自在,他想要修仙,卻別說是雜靈根,他連靈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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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的立繪實在是驚心動魄地漂亮,山川靈秀都匯聚在他的眉眼,背景裡風雨如晦像是要吞吃了他,他卻在陰影裡微側了臉,下颌線利落,不在意地擦去臉上一道血痕,眼裡分明是大雨也熄滅不了的暗火。他像是草那麼輕賤,卻咬著牙從泥裡一次次爬起來。他往前看,眼神卻像是透過屏幕燒過來,如燎原之火一樣燒上我的心間。


 


一個眼神,我把他名字記牢了,浮朝。


 


我控制女主和他對話,他卻一點也不蘇,無趣而惡劣,冷漠而兇戾。


 


可是沒辦法啊,自己養的兒子,自己得寵著,我掏空了小金庫為他氪金買藥劑洗筋髓。他資質差,我就抽一百抽給他抽中劍骨,我不為自己快墊底的績點憂愁,天天在焦慮他的修煉進度。


 


這些東西便以一種十分合理又有些離譜的劇情方式給他送上,譬如他不小心踩了路上的乞丐一腳,就被送了一本秘籍,他掉下了一個臭泥潭,居然洗淨了滿身雜質。遊戲裡的我笑盈盈地跟在他左右,睜大眼驚呼道,浮朝啊浮朝,你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錦鯉啦。


 


隻有我知道,什麼錦鯉,什麼歐皇,都是我氪金氪得生生把手變白換來的。這種痛苦,我又能和誰說呢?


 


浮朝吐聲聒噪二字,才勾起一點笑,像是星光一閃而過,一笑我色令智昏,又充了一個 648。


 


我隔著屏幕高高興興地陪我的少年成長,即使這份喜歡隻停留在屏幕外。


 


然而由於某些痛苦的原因,我注銷了賬戶卸載了九州戀語,逼著自己重回高數海洋,沉迷學習一個月,闲來卻聽見九州戀語不知道什麼緣故停服修整了,連官方也不知道什麼 bug,再開服時時間線已經推後了一百年。一時間罵聲一片。


 


還新增了一個上仙。整個遊戲裡連三大男主都還沒能修成一個上仙,不知道哪多出來這個人,玩家當然不開心,接著見了立繪之後卻紛紛倒戈,新人物太美了。


 


我刷廣場的時候翻到,兩袖白衣的上仙,如瓊雪玉枝般純粹,面容冷漠,是讓人看了久久移不開眼的存在,身側懸有一劍,乃是霜寒十六州的銳氣。眉眼卻還是熟悉,正是浮朝。


 


我銷號遁逃不過一個月,遊戲裡已經是百年,從前還需要我氪金保護的少年,已然站在了那個世界的頂峰,一襲白衣一把劍成為九州戀語裡的第一人。


 


但大家很快又發現,新人物居然,無法攻略。他沒有好感度條。


 


然而在我的手機上曾是有的,他對我的好感度,始終是一百。


 


我帶著不安入睡,夢裡沉沉浮浮,被寒意驚醒,發現我身處一處宮殿之中,我看著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臉,我驚愕地睜大眼。


 


還聽有女聲叫喚:「師妹,快一些,再過半刻上仙該到了。」


 


完了,我穿乙女遊戲裡了。


 


我帶著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問一聲:「什麼上仙?是浮朝嗎?」


 


叫我的那個青衣女子睜大眼睛,捂住我的嘴:「上仙的名字是我們能叫的嗎?」


 


她也等急了,伸出手把我匆匆拽走,我一路上靠套話才理好思緒,原來這是九州戀語裡頭的一處不知名小宗門浮花宗,我和青衣女子青霧都是這宗門的內門弟子,宗門裡隻收女弟子,平日裡以師姐妹相稱。


 


浮朝上仙遍訪九州,三大宗門都已去過,不知道走了多少門派,最後才輪到這小小的浮花宗。傳聞說他要尋根骨極佳的弟子,隻是多少天之驕子都被他冷漠地拒絕了。


 


等我到門派的正殿時,遠遠地就打了個噴嚏,一片的脂粉氣息,我睜大了眼打量四周,浮花宗的弟子們爭奇鬥豔,穿著打扮一個比一個可人。


 


青霧回頭看我一眼,見我一身的寡淡,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


 


我呆呆地問:「不是說是選弟子嗎?看著和選八荒第一美人一樣。」


 


青霧白我一眼,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你的根骨能比得了上三宗的弟子嗎?再說,我聽說,上仙尋的根本不是弟子,而是尋他不見多年的夫人。」說著還微紅了臉。


 


我怔怔問道:「夫人?」


 


青霧嘆道:「上仙姿容無雙,一把劍寒九州,誰能想到還是如此痴情的人,不過這些隻是小道消息罷了。」


 


我無端冷笑一聲,若他真是這樣的人那便好了,我也不用這麼狼狽地注銷賬戶卸載遊戲。


 


這般說著,周圍還稍顯吵嚷的聲音突然凝滯了一般,浮花宗四季如春,然而此刻連周圍都像無形中覆上霜雪般冷了下來。眾人往門外看去,殿外那千年棠梨樹如雪般飛著花,鋪了滿地的白,漫天的梨花中不緊不慢地走近了一個人。


 


隻微微窺得一眼,就再沒人敢抬頭窺視第二眼,原來這就是仙人之姿,原來這就是這九州十二島唯一的上仙。


 


他的衣袖如雪般純白,像是天邊卷起的雲。他微抬下颌,眉眼如琉璃般清冷。我從前隔著屏幕時,已經為他的容貌感到窒息,如今親眼看見,才能明白自己的荒謬,這樣的人,可能將自己的一顆心捧給凡塵中的人嗎?


 


我略略出神,心不可避免地劇烈跳動起來,學著周圍人謙卑地低下頭,屏住呼吸地等著他走過,然而那雲一樣的身影卻在我面前頓住,我看見那衣袂如垂雲般落在我的眼前,有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泠泠如石上泉,他說:「抬起頭來。」


 


我無措地捏了捏手指,聽話地抬起了頭。


 


白衣的上仙流連著把我眉眼打量過,在他眼底這全然是一副陌生的面容,說不上失望,他扯起唇笑一聲,繼續往前走了。


 


我連忙低下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我聽見宗主那個半老徐娘正熱情地和浮朝攀談,他微闔目連應都懶得應。


 


「宗內的弟子都在此了。」宗主說道。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浮朝翻手,其上懸了一個十分樸素的黑石頭,他環視了殿內一圈,往石頭上注入靈力,然而那塊黑石頭沒什麼變化。


 


浮朝垂下眼看那塊石頭,像是經歷很多次一般,耐心地等待,但是石頭仍然沒什麼動靜。他表情淡淡的,連半分失望也沒看出。他伸手準備收回那塊黑石頭。


 


卻聽見宗主不知S活地喊了聲:「上仙想尋弟子,我門下恰好有個靈根出色的,生得也好,雲岫,過來。」


 


我還在愣神,卻看見邊上的女弟子都朝我投來嫉恨的目光,青霧推了我一把,低聲道:「宗主還是最疼你了,還不上去。」要了命了,我居然是宗主說的雲岫。


 


我輕輕嘆了口氣,垂著眼往前走去。


 


然而不知道哪個脂粉姐妹絆了我一腳,我往前一摔,正一頭摔在上仙的腳下,我下意識扯住了他泛著冷香的廣袖,我暈頭轉向地抬起頭,心中十分絕望地想辯解。


 


下一瞬,他尚未收進靈戒的黑石頭卻大放紅光,那紅光妖異,結出了細如絲的紅線,一圈圈地纏上了我的手腕,在白皙的皮膚上微勒進去,浮朝的身形一頓,極慢地垂下眼來看我,微俯下身來,一隻手掐上了我的下颌。不知道怎麼,他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我看著他,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底極黑,緩慢地說:「是你。」


 


我其實還覺得心情挺復雜的,我玩九州戀語最投入的時候,開心之餘,也拉著我的好朋友難過地說相見好難,和浮朝相見好難,屏幕外是三次元,屏幕內是二次元,我一輩子也見不了他。但這下真見了,我卻怕得想發抖。


 


我手心濡湿,絞盡腦汁地想借口,我微微睜大眼看著浮朝,眉梢堆玉、唇畔含雪,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更多是屬於青年的矜貴,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上許多倍。


 


我看著幾乎勒進我腕間的紅線,伸出手去碰那紅線,卻被勾出了一滴血,血瞬時被紅線給吸盡,然而紅線卻於頃刻間消失不見了,在我手腕結成了一葉三瓣紅花。


 


浮朝也垂下眼,看我腕上的那片花,他松開掐住我下颌的手,面上神色又恢復了那片高不可攀的模樣:「無機石認主,我尋遍九州,才找到能讓它認主的人。既然找到的是你,那你就跟在我的身邊吧。」


 


他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整個大殿都沸騰起來。浮朝作為九州裡唯一一位上仙,不為任何一宗門收攬,傳聞他一劍可斷一洲,跟在他身邊,恐怕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我剛松了口氣,原來不是認出我了。又為他下一句話提起了心,誰要跟在他身邊啊。宗主眼疾手快地把我往浮朝身邊一推,我像是撞進一堆冷雪裡,一回頭正見她微笑道:「雲岫啊,好好跟著上仙,沒事別回來。」


 


我張開口要拒絕,誰知道說出來的話卻是:「雲岫知道了。」


 


我微微睜大眼,不可思議地轉頭,浮朝看著殿外鋪陳開來的十八裡棠梨,收到我的目光,已經提步往外走去了。走了兩步才頓住,微微回首,一眼風華萬千:「還不跟上?」


 


我本想賴在原地,卻不受控制地提起了步子小跑著追上他。


 


我感覺我被控制綁架了,一邊走一邊朝青霧眨了眨眼睛,她臉上卻洋溢著祝福走好的微笑。我放棄掙扎了,落後半步跟在浮朝身邊。已經走出大殿很遠了,大抵遊戲裡的樹都做得十分高大,棠梨卷著靈氣翩然擦過。


 


浮朝頓了頓,我疑惑地仰起頭,鬼使神差地叫了個稱呼:「師父?」


 


他冷淡的臉色突然瓦解,薄唇一掀:「你亂叫什麼?」


 


我噢一聲,嘆氣道:「上仙。」他略略矜傲地點了點下颌,臉色總歸沒那麼不好了。這一耽擱我再走,已經和浮朝並肩而行了,不過他很高,我隻到他的肩頭。我也不敢多問什麼,隻顧跟著他走,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突然開口,我這才看清,原來他垂眼時右眼皮上會淺淺露出一個痣來,他問:「你很怕我?」


 


怕啊,當然怕。其實我注銷賬戶的理由很簡單,浮朝為了無情道入門證道,想要S了我,上一秒遊戲裡的我甜蜜地問晚上吃甜醋魚還是紅燒魚,下一秒他的劍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若不是我眼疾手快退出了遊戲,恐怕就要成為第一個在乙女遊戲裡S掉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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