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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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炒股虧了二十萬,萬念俱灰下想要跳樓。


 


我卻綁定了轉運系統,系統和我的心情相連,隻要我高興了,就能讓指定的人賺錢。


 


反之,那人就會虧個底兒掉。


 


我爸欣喜若狂,賣了房子,背上貸款,給我買名牌包包,帶我去住五星級酒店,吃海鮮大餐。


 


我卻說:「爸,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了。」


 


1


 


國貿大廈頂樓,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護欄外面。


 


我在人群裡仰頭看去,似乎能看見他抹眼淚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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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兜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民警就在我旁邊給我打電話。


 


可是我不想接。


 


他們想讓我勸上面那個男人下來。


 


我卻是世上最盼著他去S的人。


 


他明明答應過我媽要好好照顧我。


 


可我在學校暈倒的時候他在哪兒?被同學孤立霸凌的時候他在哪兒?一個人摸黑回家,怕得要S的時候他在哪兒?


 


他隻會抱著他的手機,S盯著上面起伏的 K 線,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


 


還會借遍親戚朋友,連累我被嫌棄、被看不起,走到哪裡都是老賴的女兒。


 


在上周,我砸了他的手機。


 


這個老實巴交了半輩子的男人雙眼赤紅,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然後帶著身上所有的錢奪門而出,虧了整整二十萬。


 


這是他的報應,他該S。


 


隻要他從上面跳下來,我就再也不會被同學在背後蛐蛐,再也不用一回家就面對長滿小蟲的水果、發酸發臭的面湯。


 


可以一覺睡到天亮,而不是被他吵得整宿整宿失眠,偷偷去醫院開帕羅西汀。


 


可是為什麼,他真的走到了這一步,我卻沒有想象得那麼開心?


 


一想到他馬上就會變成爛泥似的一團,徹底離開我的生命,我就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眼眶也酸澀得要命,要SS仰著脖子,淚水才不會流下來。


 


就在我腿腳痙攣似的抽搐了一下,不知是要向前衝還是向後退時。


 


我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機械音:


 


「轉運系統綁定成功,宿主每月可為目標人物轉換運氣一次,不得作用於自身,轉換強度依宿主當月心情而定。」


 


「注意,若轉換後運氣未在一小時內兌現,本系統將永久失效。」


 


不隻我一個人聽到了這個聲音。


 


高空之上,我爸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甚至連電梯都等不及,跌跌撞撞地從頂樓跑下來。


 


「央央,你聽到了嗎?你能幫我轉運!有了這個我一定能在股市大賺一筆。」


 


他雙眼亮得驚人,在周圍人看瘋子一樣的目光中拉著我離開。


 


2


 


我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系統是怎麼回事,可我爸對此深信不疑。


 


也是,氣運就是賭徒的命根子。


 


我們學校在去交易所的路上,我放學時偶爾會碰到他。


 


他穿著一身黃黑色的工裝,袖口被磨得開線,膝蓋上露著兩個大洞,膠鞋用鐵絲綁起來,不然鞋底會掉。


 


每當這樣的他毫無顧忌地揮手叫我的名字。


 


我都難堪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不是嫌貧愛富,他也不是真的沒錢拾捯自己。


 


隻是他的錢要守著他的寶貝 A 股,剩下的都交給了算命先生。


 


我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我爸風風火火地帶我回家,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他賣完了。


 


他掏出房產證的那一刻,我眼皮子狠狠一跳,不可思議道:


 


「你想幹什麼?!」


 


我爸眼神飄忽,不敢和我對視。


 


「我沒有本金了……咱,咱們現在不是有系統了嗎?到時候賺錢了馬上就把房子贖回來。」


 


我激動地大吼:「你做夢!這是媽媽留下來的,這是我的家!」


 


我爸剛要瞪眼,忽然想到什麼,態度緩下來,說了許多軟話。


 


可我還是堅決不同意。


 


我爸急了。


 


他一咬牙,竟然直直地給我跪下,激起一片細小的塵埃。


 


「央央,算爸求你了,我承認以前是我沒本事,可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轉機,你就別再犟了。」


 


我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踉跄著退後。


 


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沒了力氣。


 


他手上刺眼的紅本本,好像媽媽流下的一滴血淚。


 


我慘笑一聲,顫抖著閉上眼:


 


「拿去吧,你都拿去吧。」


 


家?


 


這裡早就不是家了。


 


3


 


我表情麻木地在屋裡收拾東西。


 


我爸路過,指著我行李箱裡的衣服,一臉笑容道:「這些都不要了,等會兒爸帶你去買新的。」


 


我笑不出來,隻覺得好累啊。


 


我爸是在我念初三那年開始接觸股票的,一開始是工友帶他玩。


 


還記得那時他總能小賺幾筆,每次賺了就會興高採烈地給我買手辦。


 


明明他不理解這麼個小東西,既不實用又不能吃,為啥賣那麼貴?


 


可他還是笨拙地挑選,有幾次買到我對家,我還得哭笑不得地表示喜愛。


 


那時我覺得炒股真是個好東西,等我成年了也用壓歲錢去賺點零花。


 


直到中考結束,他不知從哪裡聽說我想讀美術。


 


盡管我一再強調那隻是愛好而已。


 


可他還是抽了一宿的煙,讓我放寬心。


 


這一寬,就寬出了後來的不歸路。


 


他炒股成癮,丟了工作卻渾不在意,整天盯著手機不動彈。


 


有一次飯桌上,他突然大叫起來,整個人像被抽了魂,滿頭都是冷汗,嚇得我差點打 120。


 


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體和越來越不穩定的情緒。


 


我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強行幹預。


 


那段時間我天天和他吵架,斷過網也鎖在家裡過,可總是治標不治本。


 


後來我主動去研究股票。


 


熬了好些天把數據匯總,還有許多炒股炒的一無所有的例子。


 


我費盡心思地證明,他一個初中都沒讀完,整天和螺絲刀打交道的人就是散戶中的散戶,韭菜裡的韭菜。


 


他看見這些,卻先發了脾氣。


 


「等我賺錢了還不是給你花?別在這兒指手畫腳的。」


 


我盡量保持冷靜:「你知道什麼情況下不能跟莊嗎?買進之前有企業的一手消息嗎?政策提案、草案和出臺對股票會有多少影響……」


 


「爸,你真的了解你在做的事嗎?」


 


「你不了解,至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了解。」


 


「這世上隻有極少數人的貪婪叫野心,剩下的大部分隻是他們實現野心的炮灰,你趕快收手吧,現在還來得及。」


 


這些話深深刺痛了他,他臉龐漲得黑紅,一踹凳子,撞倒了一旁放手辦的架子。


 


「魏央央,你讀了幾年書翅膀硬了是吧,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給我滾回去寫作業!」


 


手辦們的碎片崩到我腳邊。


 


就像我片片碎裂的心。


 


我從小成績就很好,他一直引以為傲。


 


他相信他的女兒比世上所有人都聰明,卻唯獨不相信她會比自己聰明。


 


4


 


最後我隻帶走了從小到大的獎杯獎狀、朋友送的生日禮物、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做的手工。


 


我連全家福都沒拿,就這麼倒扣著遺棄在書桌上。


 


我爸果然帶我去了商場,一個勁兒地讓我挑衣服鞋子,自己卻不見蹤影。


 


我孤零零地被導購圍著,像櫥窗裡僵硬的模特。


 


別說心情變好,我連牽一牽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等他再出現的時候,手上拿著最新款的 IPad 和一個小挎包。


 


「瞧,年輕人都喜歡的平板電腦,怎麼樣,開不開心?」


 


「還有這個,老鄭給他女兒買過一個,他女兒高興了好久。」


 


我毫無反應,他熱臉貼了冷屁股,隻好悻悻地把剛才試過的衣服裝起來,結賬的時候導購臉都笑爛了。


 


這一天基本在買買買,他提著大包小包,連瓶水都沒讓我拿。


 


到了晚上,他神秘兮兮地打車。


 


「央央,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你總說以後一定要住一次五星酒店。」


 


「爸今天就滿足你的願望。」


 


那是媽媽還在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難得出去玩,住的是經濟酒店。


 


彼時我還是個很虛榮的小孩,老大不高興地想住那個城堡一樣的五星大酒店。


 


我媽笑眯眯地說:「你現在還小,住了大酒店沒一陣就忘光光了,多不劃算啊。」


 


我爸也樂呵呵的:「就是啊,不如爸爸媽媽給你買一條新裙子,等裙子穿不下了,就來住大酒店。」


 


後來等裙子穿不下了,我也知道了那個城堡的價格夠我買多少好吃的好玩的。


 


於是這個想法就俗氣地變成了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體驗一次。


 


如今酒店還是那個酒店。


 


可心境已經面目全非。


 


我坐在奢華的套房裡發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第二天離開的時候,除了床上一個淺淺的印子,這裡什麼痕跡都沒有。


 


我爸在下面等我,問我睡得好不好,這裡東西好不好吃,他聽人家說光早餐就幾十個品種。


 


他又把我一個人留下了。


 


也是,他隻是為了討好我,他自己怎麼舍得住這麼貴的酒店,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窩了一晚上。


 


這個事實讓我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強烈的恨意。


 


我一字一句道:


 


「我什麼都沒吃,很餓,很困,很難受。」


 


看著他震驚又慌亂的表情。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報復的快感。


 


他在原地轉了兩圈,有些急促地問我:


 


「那你現在想吃什麼?對,先吃東西,吃完了我們換一家再好好睡會兒,睡醒了就不累了……」


 


我覺得好荒謬啊。


 


我都快分不清,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瘋了。


 


5


 


他最後決定帶我去吃海鮮。


 


我媽是重度海鮮過敏,家裡從來不弄這些。


 


可我隨了我爸,父女倆一晚上能幹掉三盆小龍蝦。


 


大排檔,暖黃的燈光,熙熙攘攘的煙火氣。


 


我和我爸比賽剝蝦,攤主給我們做裁判,贏的人可以獲得免費可樂一罐。


 


我十有八九都略勝一籌。


 


那罐可樂對我來說就像什麼玉液瓊漿,無論遇到了多不開心的事都能瞬間治愈。


 


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


 


菜鳥怎麼比得過老姜。


 


治愈我的也不是可樂。


 


是滿滿的愛。


 


那些久遠的記憶被翻出來,讓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


 


腦海裡一直沉寂的機械音響起:


 


「宿主心情點 +1。」


 


我爸眼睛爆亮,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我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早說想吃這個不就得了,走走走,爸今天帶你吃個夠。」


 


他沒有帶我去大排檔,而是去了一家很高檔的餐廳。


 


上的都是帝王蟹、大波龍,什麼三文魚、梭子蟹都排不上號。


 


更別說小龍蝦這種便宜海鮮。


 


我瞬間沒了胃口。


 


不止如此,海貨的鮮香還逐漸轉化成濃重的腥氣,讓我胃裡一陣翻騰。


 


我好難受,好想媽媽。


 


「宿主心情點 -1。」


 


我爸給我夾肉的動作猛地停下,語氣帶上一些急躁和惱火,恨不得把蟹肉懟進我嘴裡。


 


「怎麼又不高興了?你不是餓了嗎?趕緊吃啊,這麼貴的東西一定很好吃,吃完就……」


 


催促的話戛然而止。


 


這麼大的包間,一桌子精致昂貴的食物,華麗的燈光照出我臉上清晰的淚痕。


 


聽說魚子醬是鹹的。


 


有眼淚鹹嗎?


 


我爸好像被扼住了喉嚨,氣氛沉寂得可怕。


 


過了半晌,他放下筷子,語氣裡是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不想吃你就坐這兒休息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我不知道他又要去哪兒,也不關心。


 


我以前看電視裡那些被家庭折磨的女主角,覺得她們真傻。


 


現在才發現,傻的是我。


 


我前十五年經歷過唯一的風雨就是媽媽離世,那時候是我爸不分晝夜地守著我,小心翼翼地照顧我。


 


我根本就沒有長出堅韌的枝葉,也不能勇敢地和過去一刀兩斷。


 


我渾渾噩噩地想了很多,直到我爸抱著一個大箱子進來。


 


「央央,之前我亂發脾氣,弄壞了你的手辦,爸爸向你道歉。」


 


「你看看有沒有找齊,要是有缺的你告訴我,老爸一定給你弄到。」


 


滿滿一箱子手辦,還細心地用海綿墊隔開。


 


我其實沒有很多零花錢,除了我爸給我買的,剩餘的要麼是生日,要麼是過年才敢奢侈一把。


 


一眼望去竟然全部都在,連大小都不差,足足二十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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