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愣了一秒,生氣地將諾諾一把拉在腿邊。
「吳麗萍,年輕時我就聽周楊說起過你,他說你能幹,他時常懷念插隊的時候主動幫她插秧倒糞讓他安心學習的生活,我聽了很不是滋味,明明是我先於你認識他,要不是當年的政策,你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不過還好,知道我得乳腺癌的第一時間,他便把你找了過來,勤勤懇懇照顧了我和我的兒子八年,甚至比保姆還盡心,如今,我終於釋懷了。」
「你發現也好事兒,以前我一直質疑他對我們愛情的衷心,這八年我親眼看到他對你沒有一絲留戀,我釋懷了。」
周敏眼含淚光,說完拉著諾諾轉身離開。
我嘴唇不停地抖動著,用年輕人的話說,我是他們夫妻倆 play 中的一環。
「等一下。」
周敏轉過身來,奇怪地看著我。
「八年的保姆兼月嫂兼育兒嫂,按照申城的市場價 1.5 萬一個月,您和您先生,應該支付我 144 萬元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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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6
周敏張大嘴巴。
「周敏老師,您一氣質出身都不凡的舞蹈家,不會拖欠保姆的工資吧?」
「你果然是從農村出來的,小氣得要緊!」
「你當了我先生八年的小三,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居然還倒打一耙。」
周敏穿著旗袍,手裡挎著包,另一隻手用力拉著諾諾,腳上的小皮鞋亮得反光。
諾諾被毫無徵兆的力度嚇哭了。
周敏不耐煩地一邊操著我聽不太懂的本地話嘀嘀咕咕地走了
我竟不知,一向溫聲細語地跳了一輩子舞的周敏,竟也有這種失態的時候。
「希望您盡快打到我的卡上,否則我會通過法律手段要回。」
我的話還沒說完,周敏便消失在走廊中。
瞬間我的身心舒暢了許多,這麼多天壓抑的日子似乎得到了釋放。
打開電視,本地臺播放著商鋪轉讓信息。
過了許久,周楊又發了條微信。
【真的要鬧得魚S網破?】
我嗤笑一聲,不過是按照他的想法要回本應屬於我的東西怎麼會叫魚S網破呢?
【這麼多年,你吃我的喝我的,我跟你計較過一句話嗎?】
【如果不是你主動挑起,你依然可以在我這免費住下去,申城的房價你知道的,這輩子都買不起。】
【申城的保姆月嫂費用你也知道的,您一高知教授不希望因為家裡這點兒小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吧?】
【這是我的銀行卡號。】
核對過一遍銀行卡號後,退出微信聊天框。
內心沒有泛出一絲漣漪。
收拾了點兒行李,報了個旅遊團。
從烏鎮一路南下,丈夫去世前就叮囑我,如果遇到解不開的心結,一定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換個心情重整旗鼓。
沿途的我沒看過的風景將我從家務和周楊家的瑣事解放開來。
連和我一起報團的年輕人都說我的臉色紅潤了許多。
周楊和周浩的微信聊天內容逐漸從質問嘲笑到商量的語氣。
旅遊的第二十天。
周浩發了條慶諾諾生日的朋友圈。
【一家人不用分組發朋友圈的生活真是舒服。】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順手點了個贊。
還沒退出朋友圈,周浩的消息便彈了出來。
7
【吳姨,如果您想回來的話,我可以考慮辭退新的保姆,讓你住在我們家,隻不過,現在不能和我爸住一起了,您得住在保姆間,日後等您老了,我給您在申城找個養老院,好好安度晚年。】
【請盡快付清拖欠的保姆費用 144 萬。】
【你……】
【你沒有孩子,又在大城市孤立無援,離開了我和我爸,你要怎麼生活?】
周浩的消息立刻彈了出來。
我沒有再回復。
而是打通了法律援助熱線。
與律師交談一番後,心裡便有了底。
結束旅遊回申城後,周楊憔悴又氣憤地等在酒店門口。
「你居然會起訴我?」
周楊咬著牙,狠狠地問著我。
與記憶中溫潤如玉的氣質不同,這次周楊似乎快將牙咬碎。
任他怎麼也想不到,一直在農村生活的我怎麼會想起起訴他這個集合教授舞蹈師工程師一家。
見我不說話,周楊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然後慢慢松開,長嘆一口氣。
不一會兒,短信提醒我到賬 80 萬元。
「剩下的 70 萬,再給我點兒時間。」
我沒有回復,而是關上門。
周楊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愛面子的周楊。
年輕時周楊下鄉的時候,被生產隊分配了挑大糞的任務,周楊以自己是城裡人挑不動為由拒絕,因此遭到了大家的不滿。
村長以不準吃飯懲罰他,被餓了三天後,瘦弱的周楊找到了我。
我也看不得出口成章喜歡給我們說一些沒有見過的東方明珠和小籠包的周楊遭這麼多罪,夜裡幫他挑完了他的任務。
周楊露著潔白的牙齒,對我連連誇贊。
我們就這樣惺惺相惜,暗生了情意。
互相表明情意後的第二天,我因有事外出幾天。
回來後熱心的朋友告訴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周楊每天都完成得很好。
那時我以為他想開了,進步了。
如今再看,那時的他,應該像今天一樣,為了面子不肯低頭,可當我這個免費勞動力離開時,他低得比任何人都快。
今天亦是如此,為了他教授的面子,為了周浩工程師的面子。
看著銀行餘額,
80 萬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至少是我這個農村來的初中畢業的農村婦女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數額。
有了它,這些年的陰霾似乎在此刻一掃而散。
用最近的流行語來說,錢果然是最有營養的補品。
下樓點了大份牛肉面。
「多加肉,少點兒面。」
還是上次的小姑娘,抬頭看到我快笑爛的臉時,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們這裡的面,有我家鄉的味道。」
我大口地吃完。
付完錢打算離開時,小姑娘叫住了我:
「你上次說面條是你的拿手菜,我們的主廚辭職了,阿姨,考慮來我們店裡工作嗎?」
8
我思考了十秒鍾,連忙點頭答應。
我做了四十多年面條,有信心做出比這裡更好吃的味道。
鄰居問我為何不拿著八十萬回家養老時,我笑了笑。
沒有八十萬前我也是這麼想,可現在有了,我終於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就這樣,我留在這家繁華地段開得面館。
工資比保姆高幾千。
在這裡,我終於有了一群來自天南地北的朋友。
我忙得腳不沾地兒。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店裡的回頭客越來越多。
店長給我們發了個很大的紅包。
我們高興得合不攏嘴。
忙碌將時間慢慢填滿,無暇再顧及周楊一家的生活。
不過經常在電視裡看到周敏演出的新聞,新聞報道了老藝術家和文學教授的愛情故事。
將周楊刻畫成老婆患癌,丈夫不離不棄的好丈夫形象。
「我以後,也希望能找到和周教授一樣對妻子不離不棄的老公。」
店裡的另一個小姑娘看到新聞,託著下巴向往地說道。
不過,這一切,與我無關了。
正打算下班回家時,面館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周浩。
晚上快打烊時,周浩帶著諾諾點了兩份面條囫囵吞棗地吃了起來。
來者是客,雖然我不太想見到她。
「我爸說得果然不錯,隻要吃過您做的飯,就再也忘不了了。」
周浩吃完面條後一邊擦嘴一邊說道。
然後抱著茶杯,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姨……」
「您……」
「您可不可以給我打包一份,我帶給我爸。」
見我遲遲沒動身時,周浩沒有像往常一樣
「你還記恨我爸。」
周浩找補道。
「諾諾的弟弟或妹妹還有幾個月就要出生就這些了,諾諾媽媽的意思是……希望您可以去幫忙照顧她……」
周浩還是說出了不要臉的請求。
「幫忙?」
我故意提高音調。
「我現在是這家店的主廚,月薪兩萬和其他不定時福利,周工,您請我這個月嫂打算給我多少薪資呢?」
「你……」
周浩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姨,您知道的,我們全家為了付您的工資,連我媽都開始工作了。」
我覺得好笑。
還本來就屬於我的勞動所得,難道我還要同情麼?
「今天我媽的體檢報告又出來了……她的乳腺癌又復發了。」
周浩低聲說道。
「祝她早日康復。」
「吳姨,你這次怎麼跟我爸說得不一樣了,她說你心軟一定會回來幫忙的。」
周浩仰著頭,不可思議地說道。
「周浩,如果我今天不在面館而是在外面,你一定會吃我的錘子。」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過去的八年,我像是一個陀螺一樣,被你們一家人合伙欺騙得還不夠嗎?」
周浩顯然沒想到我會發這麼大火,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動。
下班時間到了後,我立馬換了衣服離開。
9
接下來的時間,周浩像是狗皮膏藥一樣,日日在我工作的面館裡吃飯。
連店的小年輕都好奇:
「吳姨,你不是說他媽媽得了癌症,他媳婦要生孩子了麼,他怎麼天天來店裡吃飯,一待就待幾個小時,看起來好像很闲的樣子。」
「這你就不懂了吧,有錢人都請保姆,把照顧父母和老婆的責任都推給保姆了,自己倒是清闲。」
另一個同事回道。
我懶得去想,認真鑽研新口味的面。
漸漸地,周楊也加入進來,父子倆默契地沒有提讓我回去工作的事兒,隻一味地吃面玩手機。
待在面館的時間越來越長。
經常待到店裡打烊才離開。
直到有一天上班時,面館被人塞得水泄不通。
我剛要進去時,被小謝拉走。
「吳姨,他們都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