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露趾高氣昂地對著水中的我說:「能不能別發抖,有那麼冷嗎?就演一個鏡頭而已就受不了了?怪不得現在的新人演員一代不如一代了,一點苦都吃不了。」
這下子,網友坐不住了,紛紛出來當正義使者。
【哪怕你是影後,你又在高貴什麼?你一開始出道可是被評為演技最差的忘掉了嗎?】
【我去,對高露的濾鏡碎一地。】
【人家給你當替身,你還指指點點上了?幾個媽啊?】
【不好意思,新人演員中,我就看好黎棠了。】
……
我的口碑峰回路轉,粉絲一直漲,來了不少力挺我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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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姐欣慰道:「沒想到,高露還做了一件『好事』。」
她問我怎麼看。
我默默退出來,關掉手機。
「是有人故意為之。」
「誰?」
我沒說話,但是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個名字。
謝斯臣。
高露的黑粉在一夜之間暴漲,她算是犯了眾怒。
身為一個前輩,如此歧視新人,在任何圈子裡,都是被不允許的存在。
後來,她在發布會上哭著道歉。
但是說的話仍是惡心。
「我隻是看不過去一個新人對於演戲這麼神聖的事情如此懈怠,所以才故意讓她做我替身,好敲打敲打她。」
她的演技早已錘煉得無懈可擊,一直在拉我下水。
「對於我的多嘴,我認錯,但是不後悔。」
「當然,對於這幾天遭遇的網上惡意留言,我也不會計較了,希望對方也能早些收手,給自己積點德。」
這套說辭,真是漂亮。
周姐也忍不住誇贊:「這是S了也要拉你墊背啊。」
我也笑。
真是不知S活。
緊接著,我打了一個沒有備注名字的電話。
周姐警惕問我是誰。
我抬眼,笑笑:「她的仇人可不隻我一個,既然都鬧了,何不鬧大一點呢。」
高露曾經在某個劇組害得一個女演員小產。
我其實是知道的。
那日剛好在醫院檢查身體,出門拐彎就碰到從婦產科出來的女演員。
我倆合作過幾次,也算是老熟人,一見面,她也沒瞞著。
說要不是礙著高露有人捧,自己就算是費盡心思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不然一定要整S她。
我那時候也沒什麼本事,說了句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而剛才,我告訴她,可以報仇了。
果然,當天下午,就在高露沾沾自喜自己快洗白的時候。
有人匿名告她謀S人命,甚至還有私會有婦之夫、勾引公司高層等。
證據有真有假,但是事情都是她做過的,也無妨。
謝氏已經將她視為棄子,自然不可能花大錢做公關。
高露完蛋的那天,她破罐子破碎,在微博上大罵,包括我在內,不少人也在其中。
她最輝煌的時候,是領到影後獎項那天,而今天,亦是。
降臨的是夜晚,也是她的沒落。
我疲憊地坐在車內假寐。
窗戶被人在外面敲了幾下。
我抬眼望出去,突然呼吸一窒。
謝斯臣站在車旁,長身而立,長得過分惹眼,隔著玻璃,他看不到我。
但是我沒動,連手都不敢亂擺放。
「謝總,黎棠最近拍戲很累,估計在睡覺。」周姐客氣禮貌地跟他解釋情況。
男人往我這邊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了,遞給周姐一個紙袋子:「這是我公司新出的一款暖手袋,幫我轉交給她吧。」
……
周姐上車後就給了我。
「真打算這樣躲著啊?不說個清楚?」
我將袋子放在座椅一旁。
「有什麼好說的,人家既沒點名,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我還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做什麼。」
周姐若有所思地點頭。
17
我的戲份不多,S青那天,難得下班早,周姐沒有時間接我,讓我自己開車。
到地下停車場時,有人在跟男朋友打電話。
「我隻愛你啊,以後還要嫁給你的。」
聽起來是感情很穩定的一對情侶。
「放心吧,我跟他隻是逢場作戲,應付給家裡人看的。」
咦,好像情況有些復雜。
「謝斯臣再優秀又怎麼樣?病美人一個,中看不中用,人也沒意思,還是你會哄我開心。」
聽到一個熟人名字,我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
是臉上還化著戲妝的南渺。
女人一邊瀟灑抽煙,一邊不在意地說:「和他相親還不是我爸逼的,不然就不讓我演戲了,唉,一言難盡。」
「親愛的,你什麼時候才跟我爸坦白啊,我快演不下去了。」
「我可不想真嫁進謝家,到時候要受一輩子活寡。」
她說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
「南小姐。」我笑笑。
南渺向我吐了一口煙霧:「偷聽好玩嗎?」
「謝斯臣不是S纏爛打之人,你有男朋友的事情要是告訴了他,他未必不對你放手。」
「他是有嗜睡症不錯,但是人還不至於你說的那樣一無是處,最起碼,不會騙人。」我字字緩慢,也不失禮貌。
南渺聽完,眯起眼:「你喜歡他?」
我將聲音放輕。
「喜歡啊。」
「喜歡他又不是丟人的事情。」
停車場陷入安靜。
良久。
南渺吐掉了煙,踩滅,對著手機笑道:「聽到沒病秧子,人家說喜歡你。」
我呆住。
她拿著的手機一直顯示通話中,備注的名字是謝斯臣。
「唉,演了這麼多天累S了,終於S青了。」南渺伸了個懶腰。
她用手晃了晃我眼睛:「傻了?」
我後退一步,腦海中還回蕩著謝斯臣掛電話前那句話:「黎棠,我想當面聽到這句話。」
他玩我?
南渺還有戲要拍,走之前,她拍了拍我肩膀。
「你錯了,謝斯臣這人,慣會騙人了。」
18
謝騙子來得很快,幾乎是飆車過來的。
他下車後直奔過來,氣喘籲籲,直勾勾地望著我。
「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
我是蹲著的,搖了搖頭,沒敢看他。
「那好,我來說,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男人也跟著蹲在我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字字認真,句句真誠。
「黎棠,我喜歡你。」
我連呼吸都不敢了。
「可你要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好像給不了準確的時間。」
「可能是,你傻乎乎地拿著個鐵锹,問我是人是鬼的時候。」
「可能是,你試戲那天,偷偷看我的那眼。」
「又或者是,很多很多數不清的時候。」
「我想用債務套住你,想跟你多說說話。」
「你說跟我扯清那天,我其實一點都不開心,我覺得,我們是注定要糾纏在一起的人。」
他不善於說這些話,但是足夠溫柔。
我們在對視,兩種情緒在雙方眼中。
他是緊張。
我是驚訝。
「所以,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謝斯臣。」這次不再是謝總。
「我有擴心病。」
這是我第一次在第三個人面前談及自己的身體。
「是遺傳的。」
「所以會動不動就去醫院。」
「所以就和網絡上說的一樣,耍大牌,嬌氣,吃不得苦,連最基本的冷都受不了。」
「這樣的我,你說這樣的我,你喜歡嗎?」
19
我聽過最多的話就是——
黎棠長得好,但是命不好。
出生後被宣告可能攜帶這種遺傳病,所以被遺棄在孤兒院。
從小就活得小心翼翼,活得膽怯。
太羨慕那種生在光下的小孩,羨慕他們的大方自信。
我學會的第一句話是謝謝,說得最多的話是對不起。
十歲那年,被一對小康家庭的夫妻領養,我原本以為,這會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確實是轉折點,不過轉向的是更糟糕的方向。
養父在工地上出事了,養母氣得一病不起,臨S前抓著我的手流著淚說:「你說,要是沒領養你,是不是一切都好好的?」
因為是為了給我治病,養父才會去工地做小工。
若是沒有我,確實不會發生這些事情。
過去了這麼多年,她S前那悔恨的眼神我能記一輩子。
不到一歲的黎棠被親生父母遺棄,成了可憐人中的一員。
五歲的黎棠學會了說話,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聽到別人罵她有病站遠點,她又學會了對不起。
十歲的黎棠有了「家」,她生澀地喊著爸爸媽媽。
十一歲的黎棠笑得更多了,因為她過了人生第一個生日,吃了第一口蛋糕。
十二歲的黎棠在學校受欺負不敢哭,她怕養父母覺得自己麻煩,從來不敢在家裡多言,哪怕是養母以為是她在學校闖禍,罰她跪在石子上,她也不敢說出實情,懂事的孩子會自己找糖吃。
十三歲的黎棠學會了賺錢,會在放學後去撿空瓶、撿垃圾,偷偷攢起來,給養父母買禮物,但是把禮物拿出來的那刻,養母臉上的表情是耐人尋味,攥緊她的手問是不是從衣櫃裡偷的。
十五歲的黎棠再次沒了家,她成了鄰居口中的災星、禍害。
十六歲的她活不下去,想要一了百了,站在S亡臺階上時,一個穿著大衣戴著墨鏡的女人出現,拉了她一把。
她給了一張名片。
「我看上了你的臉,想要資助你長大,你來幫我好不好?」
名片上寫著:星坤娛樂公司,周琳。
後來,我進了娛樂圈,賺的錢全部捐贈給孤兒院。
周姐說我傻。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想救贖世界上千千萬萬的「黎棠」。
20
憶及往事,我又忍不住流淚。
看著眼前的男人,我說:「這樣的黎棠,你還喜歡嗎?」
謝斯臣滿眼心疼,用指腹蹭掉我眼尾的淚。
「沒關系的,反正謝斯臣身體也不好。」
「黎棠。」
「對不起,沒能早點認識你,要是早一點,我好好愛你,你就不會這麼苦了。」
「是我沒用。」
「你會不會怪我啊?」
謝斯臣眼裡滿是坦率真誠,握緊我的手。
「我給你一個家,我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我給你無限可能的未來。」
「所以,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懂那種感覺嗎?
深陷沼澤,一無所有,身後無依靠,前方沒希望,糟糕到連自己都覺得無藥可救的程度了。
他拉著我的手,用細膩的感情,密密匝匝的溫柔,詢問我願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愛本就稀薄,他給的是滿分。
我好像救了十六歲那個無依無靠的黎棠。
萬物生生滅滅,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21
我接到心髒移植手術通知那天,才知道, 早在謝斯臣送我去醫院那晚,他就知道了一切。
他一直在瞞著我尋找合適的心髒源。
男人十指緊緊扣住我的手,俯下身子,吻在我眼睛上。
「說好的,手術完出來,就做我的新娘。」
我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又不會跑,你怕什麼?」
從接到手術通知,他就開始緊張。
盡管負責我手術的醫生都是最頂級的,他還是怕。
男人臉上掛著牽強的笑意, 不想讓我多擔心。
「嗯,怕你跑了, 所以要好好拴牢你。」
22
手術完成的第三個月, 我恢復得差不多了。
在謝家的見證下,我和謝斯臣訂婚了,結婚證也領了, 婚禮定在了一個月後。
他說不想這麼倉促,也怕我還沒有恢復好。
周姐來看我那天, 含淚抱住我。
「黎棠, 你要幸福。」
會的。
我好奇於謝斯臣的戀愛史。
他支支吾吾不說。
我便問起了謝家的管家。
謝管家笑著回憶。
「斯臣以前網戀過,但是由於患有嗜睡症, 經常不回復人家,人家姑娘以為他釣魚, 就說了分手,直接拉黑了。」
我笑出了聲。
晚上闲著無聊, 便登上了好幾年沒玩過的遊戲賬號。
消息紅點哐哐一頓砸來。
點進去一看,原來是我從前無聊組的遊戲 CP。
由於他經常不回話,一回就說忙, 我那陣子痴迷於遊戲通關,幹脆說了再見,想要重新找個。
但是沒來得及重新找,就又陷入了拍戲的忙碌中,遊戲也耽擱了好幾年。
被我單方面甩掉的 CP 就跟打嘴炮似的, 發了許多消息。
從前加過他的微信號早就注銷了,他找不到人,就來遊戲裡找我。
【抱歉, 是我忽略了你,保證不會了。】
【對不起。】
我越看越不對勁。
那晚, 翻來覆去睡不著。
終於, 在謝斯臣下班回來、剛打開房間燈時,我瞬間坐了起來。
他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我心虛搖頭,重新倒回床上。
我習慣給遊戲賬號都取一個名字。
不能讓謝斯臣知道,當初那個單方面甩了他的人, 是我。
算了算了。
謝斯臣可不能就這樣算了,他沒打算讓我這樣睡了。
將我抱起,喉嚨滾動幾下。
「接吻嗎?黎棠。」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