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隻是睜著漂亮的眼睛看著我,無聲地問為什麼。
我將其中利害說出來:「你家老爺子現在可是對我誤會深著呢,準孫媳婦都叫了,我倆要是有名無實,對他老人家也是個欺騙,不妥。」
謝斯臣確實聽進去了,低頭思考。
見時間不早了,我也沒多留。
7
第二天到劇組的時候,同事之間的態度也挺正常的,想來謝斯臣那邊做了隱瞞,讓人不準將昨晚的事情透露出去。
也好,正合我意。
今天是女主的第一場戲,我作為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女三,戲份少得可憐,幹脆躲在帳篷裡看劇本。
隻是沒過多久,助理匆匆忙忙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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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女主的演員是頂流影後高露,穿著戲服站在水池邊,一臉嫌棄。
水池是幾個劇組通用的,髒兮兮的,也不怪她嫌棄。
導演為難地跟我說:「黎棠啊,你能不能當一天高露的替身,她今天生理期,不方便。」
我皺了下眉。
拍戲這麼多年,我有個小規矩,那就是不拍下水的戲份。
周姐第一次知道的時候,罵我有病。
「哪個演員會一直都不拍下水戲啊。」
也就是因為這點,這些年的事業沒什麼大進步。
但這是大劇組,顯然是不會遷就這一點的。
何況,好像也容不得我願不願意了……
高露身邊圍著不少工作人員,她沒見過我,以為我是好不容易從群演爬上來的新人,指著還漂著垃圾的水池:「這是給你的好機會,可不會每次都這麼幸運讓你碰上。」
她想讓我對她感恩戴德。
我隻是淡笑,轉身讓工作人員拿戲服,給周姐打了個電話。
拍攝不怎麼順利,導演倒是挺滿意的,不滿意的是高露。
她對著我的表演指手畫腳:「不對,我怎麼可能這麼僵硬,你會不會演戲啊!」
「不要露出你的臉!你是要讓粉絲都知道我用替身嗎?」
「能不能別發抖,有那麼冷嗎?就演一個鏡頭而已就受不了了?怪不得現在的新人演員一代不如一代了,一點苦都吃不了。」
她抱著手嘖嘖嘖地吐槽。
8
我雖然糊,但是黑粉多啊。
三天兩頭被拉出來「遊街示眾」。
出道多年,都是演的配角,就被說成私底下人品肯定不行,不討導演喜歡。
因為幾乎不拍下水戲、雨戲,甚至一到冬天,差不多就是能少工作就少工作。
被噴不敬業,耍大牌,沒架子還擺架子。
唉。
對此,我百口莫辯,早已習慣了。
常常被狗仔拍到去醫院的照片,黑粉開始瘋狂造謠。
【黎棠這是懷孕了吧,這是第幾次了?】
【女人還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打了這麼多次,不怕被遭報應嗎?】
【恐怕伺候的不止一個金主吧,不然怎麼可能去醫院這麼勤。】
但是也有路人站出來反對的。
【我覺得你們過分了吧,去醫院一定是打胎嗎,萬一人家是身體不好呢?】
【同是女人,有些人的嘴別太毒。】
……
周姐好幾次讓我幹脆坦白算了。
我想了想,若是說出實情,估計到時候等來的隻會是大波罵賣慘的評論,要不得。
高露已經從旁人口中知道我的事跡了,她挑剔地打量我。
「在我面前耍大牌?那我就好好治治這不正常的風氣。」
現在已經接近臘月了,晚上降溫快,泡在水裡跟待在冰窖裡無異。
我不用看時間都知道,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了。
咬著唇,狠狠閉了下眼讓自己保持清醒。
心裡努力祈禱,別感冒。
導演好幾次都欲言又止,但是奈何高露的粉絲團強大,這部劇大概率還得靠她來撐熱度呢。
突然——
「這個戲都要用替身的話,那就幹脆別演了,改行吧。」
誰也沒想到,一向工作忙碌的謝斯臣會來劇組。
9
雖然這部劇是謝氏投資的,但是他一向隻管投錢,至於怎麼演,很少過問。
男人眉眼微染戾氣,笑得有些冷漠:「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女主,我謝家能把你捧成影後,也能捧出下一個。」
「我謝家雖然錢多,但是不傻,會砸錢捧一個花瓶。」
高露臉色慌張,焦急解釋:「不是的謝總,我今天是特殊情況,才會選一個跟我身形相似的新人來當替身。」
周姐把我從水裡拉出來,用毛巾將我裹得嚴嚴實實的,壓低聲音:「我們先走。」
路過謝斯臣的時候,他沒看向我,而是用著那寡淡的聲音說道:「高露,你那演技是越來越倒退了,騙得了誰?」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在針對我。
10
之後的事情還是周姐轉述的。
「女主這一角被換了,至於高露會不會被封S就不知道了。」
「謝總這次挺生氣的,聽說上次她就在某個劇組故意刁難一個懷孕的女演員,差點害得人家流產,那次就被謝總警告了。」
「沒想到這次還S心不改,連導演都被說了一頓呢。」
「害,這也算是用另外一種方式澄清謝總跟這個高露壓根不像外界傳的那樣。」
我捧著姜茶,愣愣問了句:「傳的什麼樣啊?」
周姐詫異道:「你不知道啊?」
「外界都傳了好久了,說高露是未來的謝太太,要麼就說是謝總的心上人,花錢捧她的。」
這事我著實不怎麼知道。
但是一想到謝斯臣若是真幹出這種事情,心裡好像有點莫名的不高興。
「不過今晚也坐實了我一個猜想。」周姐神神秘秘地笑了下。
我滿腦子疑惑。
她湊過來:「其實今天接完你電話後,我就在門口遇到謝總了,他問我是不是你出事了,我尋思著昨晚發生的事情,雖然最後你說沒什麼,不了了之了,但是我不信啊,就如實告訴了,他比我還急呢。」
我裝作無意地低頭繼續喝茶。
奇怪,剛才還覺得辛辣難喝的姜茶,此時居然有些犯甜。
11
回酒店時,周姐有些不放心。
「去醫院吧,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我想了想,確實去一趟放心點。
一輛黑色低調的車子停了下來,駕駛室上的人隻降下一點窗戶。
是謝斯臣。
「我送她去吧。」
周姐很放心地走人了。
剛系好安全帶,我琢磨了一下措辭:「謝謝。」
感謝歸感謝,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謝總,要不換我來開吧?」
這要是開到一半突然昏睡了,兩個人的小命都不保。
謝斯臣淡定道:「放心,出門前我吃了藥,暫時可以壓制一下。」
他也是不放心我,還補充一句:「這車我剛買的。」
我:……尷尬又上頭了。
12
謝斯臣是把車子開往醫院的地下停車室的,他讓我先等一會兒。
我沒多言,乖乖坐好。
不一會兒,從醫院 VIP 通道裡出來一行人,前面那個看起來是院長級別的。
「謝總?」
謝斯臣看向我:「去吧,你是藝人,來醫院的事情最好別被拍到,這醫院是我家的,你好好檢查一下身體。」
我心裡說不出的感覺,隻能說謝謝。
檢查了一個通宵,謝斯臣一直在等我。
公司有事情找他,男人便躲在沒人的陽臺打電話處理。
檢查結果出來了。
「黎小姐,你這病是……」
我看向戴口罩的醫生:「林醫生,我這個病不要讓謝總知道,如果他問起,就說沒事。」
醫生為難了一會兒,然後點頭,嚴肅地囑咐我:
「你得定期來做做檢查,千萬別感冒,還有別喝酒抽煙之類的。」
我一一點頭,反而寬慰他緊張的心情。
「放心吧醫生,這病我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懂怎麼避免發作,謝謝你。」
醫生嘆氣,讓我別太過悲觀。
「這病不是沒救,換一顆健康的心髒就好了,以謝總的能力,肯定能治好你的。」
「我跟謝總隻是簡單認識,並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我笑笑。
他欲言又止,沒再說話了。
謝斯臣打完電話進來,詢問我的情況。
我將檢驗報告藏好,笑容淡淡:「沒什麼事。」
他點點頭,也沒多疑。
離開醫院時還是走的後門 VIP 通道。
開門時,冷風刺進骨縫裡,讓人冷得發顫。
男人手上不知何時抱著一個毯子,給我披上,圍得嚴嚴實實的。
「謝總這……」我抬眸。
謝斯臣眉眼安靜,從來都是別人跟在屁股後面伺候他,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做起這個來卻是熟練得不行,仿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小心著涼。」
13
後面的幾天,劇組差不多是大換血,規矩也嚴了。
大家一邊傳謝總「大義滅親」,一邊又說來了第二個高露。
來救急頂替高露位置的演員比較眼生,聽說是國外回來的,長得明媚大方,來的第一天就給全組人買了禮物。
我記住了她的名字,南渺。
原本我是沒放心上的,直到——
謝斯臣去相親的消息,還是從周姐口中聽說的。
「是門當戶對的南家小姐,剛從國外回來。」
看到我無動於衷地翻看劇本,她有些急了。
「黎棠,你對謝總真沒感覺啊?」
「這些年,看到你們相處,站在一起那麼般配,我還以為會成呢。」
我自若從容道:「謝總對我也沒其他心思,前不久還說讓我假扮他女朋友幫他躲避相親呢,所以你也別多想。」
「我多想?」周姐簡直都要懷疑自己了。
「你知道去年生日那天,你被那些記者圍堵在電梯裡,是誰第一個發現的嗎?」
那是一段不太好的回憶。
公司給我舉辦了一個生日派對,但是作為壽星的我,居然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原本都收工卸妝躺下睡覺了,公司的人打電話詢問我的位置。
「老板說你這幾年辛苦了,特意給你準備的驚喜。」
我臉上擺著罵人的表情,卻隻能認命爬起趕赴現場。
公司人說都是自己人,不用化妝。
我信了。
但是到樓下,看著圍得水泄不通的記者時,我麻了。
「黎棠!」其中一人指著我,大喊。
救命。
我掉頭就跑。
過程中連拖鞋都掉了。
最後,我被困在電梯裡。
那些記者巴不得多拍點我難堪的照片,讓我出來好好亮相。
「是長得太醜了不敢見人了?」
「還是說果真如網上所說的,你這張臉都是整容的結果?」
「黎棠能否正面回答下你常常出入醫院的原因?」
「傳聞說你跟方輝有染,是不是真的啊?」
那方輝的年紀都能當我爺了。
我氣炸了:「胡說八道!」
見我出聲,那些記者跟吸血一樣興奮了,問得更起勁。
「你為什麼對於網上的輿論遲遲不回應,是心虛嗎?」
「所以你真的是未婚生子嗎?」
為什麼不回應,難道不是一次次帶著證據力爭清白,還會被謾罵是狡辯,混淆真相?
不相信的人,總會生出無數個借口堵你的嘴。
他們不相信真相,他們堅信自己認為的就是真相。
這就是娛樂圈的「通病」。
我在逃跑中給周姐發了消息,隻能坐等她來解救。
最後是怎麼救出來的呢?
我隻隱約記得現場一堆黑衣保鏢攔住記者,混亂中,有個穿著一身黑的男人,很高,有些瘦,戴著鴨舌帽和口罩,握著我手腕的那隻手冷白冷白的。
他帶著我出去,隻說了兩個字。
「別怕。」
……
見我想起,周姐乘勝追擊說:「當時我的人剛到,就看到你已經被救出來了,不過為了不將事情鬧大,所以我才刻意沒說出他的身份。」
我撓著手心,心口一陣狂跳。
當時一直以為,是周姐安排的人來救我的,後面,謝斯臣從來沒有提起這個事情。
而且當晚的鬧劇,被查出是公司故意為之,高層那邊替我出氣,該罰的罰,該開除的開除,我還以為是高層良心發現了。
現在想來這中間也有謝斯臣的摻和。
14
見我一直在門口徘徊,侍應生上來問我:「小姐是有什麼需要嗎?」
我將目光從玻璃窗前移開,壓低聲音說沒事,隻是看看。
嗯,見到謝斯臣了,也看到他的相親對象,真的是來頂替高露的南渺。
看到他們氣氛很融洽,我懂事地沒去打擾。
隻是沒想到,謝斯臣會突然看過來。
他低頭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
是發給我的。
【找我有事?】
我深吸一口氣,回復:【恰巧路過。】
摁滅手機後,轉身就走。
算了,還是算了吧。
就這樣挺好的。
15
我和謝斯臣認識了三年,始於一場荒謬的相見,後面接二連三地遇到不可控的囧事。
在償還完債務後那天,他對我說:
「黎棠,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疑惑地看著他。
男人打了個哈欠,眼裡帶著困倦,頭發也沒型,但是單憑那張臉足夠禍亂眾生。
我沒敢多看,略微倉促地移開眼神。
「有啊。」
過了兩秒,男人還是沒出聲。
我正要偏頭看看他在想什麼時,肩膀上沉了下,男人的頭發扎到了我的臉頰。
他是醫院的常客,所以身上沒有香水味,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謝斯臣又睡著了。
對於他為什麼會問起這句話,過後我也沒再提。
心想可能是臨時起意吧。
16
我有兩天沒上微博了,再次打開,是因為周姐的「提醒」。
與從前相比,這次都快趕上春晚的熱鬧了。
鋪天蓋地的關心,皆是對著我。
起因是一段視頻。
我瑟瑟發抖地站在快有胸口高的水池裡,穿著高露女一的戲服,而原本該下水的她則安然無恙地站在岸邊。
鏡頭是偷拍的,距離遠,像素也不是特別清晰,但是足夠看清人臉,聽清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