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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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是位暴君。


 


我的夫君和公爹參加起義,逼近皇城後,卻杳無音信。


 


我和婆母同他們走散。


 


苦等一年,婆母紅著眼勸我。


 


「亂世如此,恐怕他們回不來了,我為你做主和離再嫁吧。」


 


我隻搖頭:「阿娘,生要見人,S要見屍。」 


 


直到亂世結束,一隊威風凜凜的鐵騎停在家門口時,我才得知。


 


我的夫君沒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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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太子。


 


1


 


夜裡他叩響我的房門,我才有了幾分真實感。


 


肖渙沒敢直接進來。


 


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門扉上,聲音很可憐。


 


「大丫,你再不放我進來,我就要凍S了。」


 


我咬牙切齒。


 


凍S就算了,失蹤一年也不帶個信回來。


 


我在這村中都做了寡婦,誰知他沒S。


 


裝針線的竹簍砸在門上,他嚇得退了一步。


 


「不是太子了嗎,回來做什麼?」


 


我罵他,眼睛卻很不爭氣地紅了。


 


門被我用棍子堵S了,肖渙從窗子外爬進來的。


 


他的錦衣弄得有些狼狽。


 


見了我,我還沒哭,他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肖渙像隻狗兒似的撲上來抱著我,將我肩頭都哭湿了。


 


「大丫,你不能不要我啊!」


 


「臨近京城,軍中眼線太多,我不敢送信回來啊,兄弟們送回去信件,沒幾日就得知家裡被暴君發現屠了滿門!我哪裡敢冒這個險!」


 


他哭得太慘,還是從前那不值錢的樣。


 


我氣他杳無音信,又慶幸他平安。


 


想一腳踹開,還是沒舍得。


 


肖渙哭的像燒開的爐子,外面的騎兵趴在窗邊直樂。


 


我耐著性子想等他哭完,但實在丟不起這個臉,一腳把他踹往旁邊。


 


肖渙一個眼刀子過去,騎兵們噼裡啪啦把窗關上,全都跑沒了影。


 


他說,公爹做了皇帝。


 


於是阿娘成了皇後,我也從農家女一躍做了太子妃。


 


馬車穿過長街,我小心的掀開簾子往外看。


 


「京城真是繁華啊……」我感嘆道。


 


鄉下雖然景色也美,卻不似這般,一瞧就叫人心中打顫。


 


那些貴女們穿的是雲彩一般的緞子,滿頭華麗的珠翠。


 


我瞧她們說話輕聲細語的,步子輕盈,心中有些羨慕。


 


這些姑娘們像天宮裡的神妃仙子,是我從未見過的。


 


肖渙感覺到了我的不安,緊緊地牽住了我的手。


 


2


 


九重宮闕,不外乎此。


 


好在如今做了皇帝的阿爹見了阿娘,還像從前一樣抱著她大哭了一場,我才感到了些許安慰。


 


就算起義做了皇帝太子,我們一家人依舊親密無間。


 


阿爹揮退宮女,心疼地摸著阿娘粗糙的手。


 


他哽咽著:「東珠啊,是我對不起你,叫你受了委屈。」


 


她隻笑,說不委屈。


 


可眼眶裡分明都是淚。


 


我和阿娘一樣都有很多話想說,可臨到了頭,隻慶幸一家平安。


 


拜見了公爹,阿娘便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後,不日即將冊封。


 


肖渙帶我回了東宮。


 


「今時不同往日了,有人伺候,也不必寒冬臘月洗衣做飯,要什麼都可以讓人去買……」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又和我交代這幾年來,他都守身如玉。


 


我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京城或許真的養人,他剛做了太子沒多久,似乎說話也變得文绉绉了。


 


起義剛成功,京城百廢待興。


 


整整兩日,肖渙忙得不見人影。


 


我在東宮裡住下,忽然闲下來不知道該做什麼,於是隻好給自己燒火做飯。


 


一個小廚房都比我們在鄉下時的屋子寬敞。


 


宮女勸不住我,隻好讓我自己動手了。


 


我聽見她們在外面悄悄說話。


 


「聽說殿下這位發妻是個能幹的,隻可惜身份太低了些。」


 


「低?沒起義前就連陛下不也是草莽出身嗎,陛下和太子就算了,你們怎麼不說皇後也是鄉下來的。」


 


手裡的柴火被我失手折斷,可外面的人似乎沒有發現。


 


她們還在繼續說。


 


「皇後娘娘畢竟有了太子,可這位陸姑娘什麼都算不上。」


 


嘲笑聲隱隱傳進來。


 


我握緊了拳頭,拎起一根粗些的柴徑直走了出去。


 


宮女們被我嚇了一跳。


 


「我和肖渙少年夫妻,別說起義當太子了,他就算S都得埋在我旁邊!」


 


從前在阿爹和肖渙不在的時候,村裡也是這樣風言風語,每當有人欺負上門,我都是這樣兇狠地把他們罵走。


 


我氣得發抖,想在她們頭上一人來一棍子。


 


可見她們瑟瑟發抖跪下求饒的時候,終究還是沒敲下去。


 


罷了。


 


這世道吃人,她們也是可憐人。


 


我叫人把她們打發去了別的地方伺候,到底也沒說重話。


 


於我而言,她們說的這些實在荒唐。


 


戲文裡這些戲碼我聽過,但天生的帝王家和我們這些泥腿子出身的不一樣。


 


做了二十餘年的親人,當了皇帝的阿爹昨夜還為阿娘揉腳。


 


我不去想其他的,隻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我是他的妻。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我才安了心。


 


誰知這心還沒安成,就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了個稀巴爛。


 


肖渙今夜回來得早。


 


他一進來就抱著我,眼眶紅紅的。


 


沒等我問,他先悶聲開口,問我願不願意舍棄榮華富貴。


 


我心裡「咯噔」一聲。


 


肖渙說,他們當初入城不是打進來的,而是當初暴君在位時,那位權傾朝野的太尉魏懷楚開的門。


 


起義軍本就順應民心而起,若是在入城前為了攻進去而傷百姓,那是自毀根基。


 


他們答應了太尉一個條件,誰知他今天說要讓自己女兒為太子妃。


 


「我們和離吧,肖渙。」


 


我從未想過這話會從我口中說出來,畢竟當初以為自己要做寡婦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要改嫁。


 


肖渙眼眶通紅,看著我的目光裡滿是不可置信。


 


可我這一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我愛他。


 


可我不願以愛為囚困住自己,也不希望將來讓他覺得自己為我放棄了什麼。


 


肖渙愣愣地看了我幾秒,忽然嚎啕大哭。


 


他哽咽著,SS把我抱在懷裡。


 


「不!不能和離!」


 


肖渙心都要碎了。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卻聽得清楚。


 


「我不做太子了,我騙他們我S了,讓阿爹阿娘再生一個當太子!」


 


說到最後,他已經顛三倒四,開始計劃起了自己什麼時候假S脫身。


 


從頭到尾,沒有考慮過要同我和離。


 


3


 


阿娘發了很大的脾氣。


 


她照著阿爹的臉扇了一巴掌,差點沒將他踹進池子裡去。


 


「我告訴你肖平策,隻要我李東珠還活著一天,就絕不叫任何人委屈了我姑娘去!」


 


話沒說完,她泣不成聲。


 


「她十五歲就嫁給了渙兒,十九歲就守了活寡,如今好不容易能享福了,那些人又說她出身低要做妾,怎麼不想想你們父子倆也是平頭百姓出身!」


 


一家子人,哪有誰尊貴誰低賤的說法。


 


我第一次見阿娘這樣生氣。


 


阿爹被她打得滿院子抱頭鼠竄,哀嚎起來。


 


「姑娘也把我叫爹,我怎麼舍得委屈她!我就是把肖渙這S小子換了都不會委屈我們姑娘,哎喲你快別打了!」


 


肖渙險些叫他親爹這話說的淚灑當場。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爹娘,我不做太子了,你們就說我S了,重新生一個吧!我帶著大丫走,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阿爹被他這句話孝順的一頭栽進了池子裡。


 


宣陽殿雞飛狗跳。


 


我兩眼一黑,覺得這王朝遲早要完蛋。


 


好在還是有希望的。


 


阿爹從池子裡爬上來吐出兩口水,這才騰出嘴來說了自己的打算。


 


他聽說魏老賊家的姑娘年紀不大,估計還沒及笄。


 


進了東宮當個女兒養著,等到她及笄的時候也夠想辦法弄S魏老賊了。


 


魏老賊膝下私生子女成群,又舍得叫十幾歲的姑娘進宮吃苦,她在家裡定然過得不好,對老賊沒什麼感情,到時候換個身份請封公主,願意做什麼都行。


 


說完,阿娘沉默了一會兒。


 


阿爹期待地湊上去:「東珠,你覺得怎麼樣?」


 


阿娘冷笑一聲。


 


「你不早說。」


 


她一腳將阿爹重新踹回了池子裡。


 


我從太子妃成了良娣。


 


其實我對這結果沒有太大意見,多個孩子當女兒養著也無所謂,隻要我們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


 


正式入東宮那天,我盯著皇室玉碟上的名字。


 


陸晴方。


 


我原本叫陸大丫,但禮官說不雅,於是我親自翻了好幾本書。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聽著就像個姿態端莊、弱柳扶風的嬌小姐。


 


省得她們總說我壯實。


 


新帝伊始,朝中事忙,肖渙和阿爹都回來得晚。


 


阿娘和我湊在一塊兒,看著對方頭上的珠翠步搖隻覺得好笑。


 


好是好看,就是太重了,墜的脖子疼。


 


宮裡的人叫阿娘做「皇後娘娘」,叫我做「陸良娣」。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習慣。


 


4


 


東宮大婚。


 


雖說是要把魏家姑娘當女兒養,可我見了滿目的紅綢,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月我學了許多規矩。


 


魏家姑娘來東宮之後,小小年紀也要學這樣的規矩嗎?


 


迎太子妃進東宮的時候,嬤嬤讓我留在自己院子裡。


 


我正坐在窗邊往外看,忽然聽門被人推開。


 


「大丫,怎麼不叫人點燈?」


 


我愣了一下。


 


隻見肖渙走進來去點燭火,身上穿的喜袍已經換下來了。


 


我最後隻問。


 


「魏家姑娘還沒吃飯吧?」


 


他撓了撓頭。


 


「沒吧,我看那些人好像沒準備晚膳,我也要餓S了。」


 


我瞪著他,沒好氣:「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先做一些讓人送過去,別餓壞了她。」


 


那姑娘年歲不大,也不知會不會害怕。


 


我在小廚房做了些吃食,叫人以太子的名義送了過去。


 


等我回來,肖渙已經自己試著做飯,把灶臺給點著了。


 


我氣笑了:「怎麼不把東宮也點了。」


 


他窩窩囊囊不敢頂嘴。


 


我本以為魏家姑娘剛進東宮,定然是要掀起一些波瀾的。


 


但竟也和從前沒什麼區別。


 


叫我震驚的是,這孩子叫魏慈,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我聽說她生母去得早,府中又沒人教養,因此比京城裡這些老成的孩子們不知天真了多少。


 


東宮裡的人也看菜下碟。


 


見從我手上撈不到油水,就在她的芳菲苑上一再疏漏。


 


「太子妃份例中原有血燕,為何一盞都沒送去芳菲苑?」


 


我忍著怒氣,查了小廚房中的飲食。


 


宮女們嚇得顫抖起來,誰也不敢說話。 


 


冷臉這招還是阿娘教我的,她說隻要這樣,另外再難說話一些,這些人才會安分。


 


參與的人多,因此誰也不敢說。


 


我冷冷看著她們:「要我搜到,那就交給皇後娘娘去。若是自己承認了,頂多有些責罰,怎麼選?」


 


果不其然,有人很快就交代了。


 


這段時間以來,芳菲苑裡的東西被偷偷昧掉的不少。


 


主子年輕壓不住,魏慈在東宮就是活受罪。


 


我第一次學會動怒,發落了幾個婢女。


 


等回到院子裡,才恍惚間意識到。


 


這裡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了,對我而言是這樣,對魏慈也是。


 


我也忽然有些想家了。


 


肖渙事忙,東宮內就我和魏慈兩人。


 


我年長她許多,總得多照顧一些。


 


每每我催肖渙去看她,總要做些孩子喜歡的點心飯菜叫他送去,隻說是小廚房做的。


 


聽說她很喜歡。


 


小孩子長得快,日子也過得快。


 


許是有人對她說過什麼,起先魏慈是很怕我的。


 


但這裡實在孤獨,她身邊隻一個叫青宵的婢女,於是漸漸每日都來我這裡尋我。


 


最後我幹脆搬去了芳菲苑陪她一起住。


 


肖渙進我屋時,又一次被阿慈撵了出去。


 


他抱著枕頭站在外頭,惱羞成怒:「小丫頭,我同你陸姐姐是夫妻,怎麼就不讓我和她一起睡了!」


 


阿慈叉著腰,潑辣得很。


 


她堵著門:「誰叫你輸了,你明天要是和我下棋贏了,也可以和陸姐姐睡。」


 


我險些笑地從床榻上掉下去。


 


阿慈再怎麼說也是京城長大的姑娘,琴棋書畫不在話下,肖渙在鄉下時砍樹倒是一把好手,對於棋卻一竅不通。


 


這個月快到月末了,他一次都沒贏過。


 


肖渙氣的扭頭就走。


 


阿慈喜氣洋洋地關了門爬上床榻來。


 


她枕著我的膝蓋,伸出手來,眯著眼從指縫裡看透下來的月光。


 


月華如水,她見了也高興,忽然問我。


 


「陸姐姐,我聽說民間的夫妻相濡以沫,白頭偕老,是不是就像你和太子這樣?還有皇後娘娘和陛下。」


 


我還沒回答,她又念叨道。


 


「書裡說的那些夫妻相處之道,我隻在你們之間見過。」


 


我愣了一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有些為她難過。


 


阿慈被她爹當作工具送進來,隻是為了佔著太子妃的位置,等她大一點生個皇子,魏老賊便會S母留子,扶持起來做個傀儡。


 


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我哄著她睡覺,但說起來自己也笑了。


 


「夫妻之間,真心是最要緊的,若是沒了這些,就隻剩下算計了。」


 


我十五歲嫁給肖渙,如今已經快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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