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現場,我看到了角落裡的季淮南。
爸爸親自發的請帖,就是為了羞辱他。
「季淮南,你今天好好看清楚,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比你優秀。」
「男人有自尊心是好事,但過於自尊便是自負,趁早認清楚自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父親不怒自威。
我想衝出去和他把一切解釋清楚,被易庭攔住。
「姐,鍾家人也在,你不能去。」
「你和季淮南,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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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裡,季淮南眼神破碎,渾身湿透,淋得狼狽。
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後來再聽到他的消息,是在江城的金融新聞頭版。
從白手起家到在江城站穩腳跟,季淮南隻用了五年。
五年,他創造出了一個奇跡,一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電影散場,回憶終結。
燈光打開的前一秒,季淮南伸手摁住我的座椅。
像極了電影男女主角久別後的開場白。
「易瀾,這些年你過得快樂嗎?」
這還是第一次問到這個話題。
我坦誠回答:「不快樂。」
回去路上,靜得出奇。
我的肚子煞風景地叫了起來。
季淮南停下腳步:「餓了?」
從前出門約會,為了顯瘦好看,從中午就開始節食。
就算吃東西,也小口小口,保持完美形象。
這麼多年過去,養成的習慣還在。
對街擺了個煎餅果子的攤子,我咽了咽口水。
他看出我的心思,「在這兒等我。」
我等在原地。
電影是既定的 He,可我們是現實,現實是未知的。
「瀾瀾,小心!」
我沒反應過來,被疾馳過來的摩託車撞倒在地,整個人背朝地,臀部以下發麻。
意外的巧合,一帧帧對應上。
「有沒有撞到哪裡?有傷著嗎?給我看看。」
季淮南顧不上等我的回答,指著車主罵了起來。
「你怎麼騎車的?」
車主慌張道歉,解釋孩子病了太著急,不是故意的,願意賠償。
車後座的媽媽哄著哭鬧的嬰兒,嬰兒的臉燒得通紅,惹人心疼。
他們也不容易。
「我沒事,你快帶孩子去醫院吧,看病要緊,不要耽擱了。」
我拽了拽發火的季淮南,示意他們先離開。
在車主的連聲道謝裡,季淮南默默撿起扔地上髒了的煎餅果子,丟到垃圾桶裡。
「我當初撞到你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善解人意?」他冷著語氣。
「因為那時想和你扯上關系。」
「什麼?」
「你以為的初見,是我蓄謀已久的。我喜歡你比你以為的還要早。」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秘密。
不說話的人成了季淮南。
醫院一遊,我做了全身檢查,萬幸沒摔到骨頭。
給我檢查的年輕護士指了指繳費的季淮南,笑道:「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忙裡忙外,跑上跑下一點不帶煩的。」
「不是男朋友,是丈夫。」我下意識解釋。
「是嗎?那他一定很愛你。」
我笑笑不說話。
折騰一番,離開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墨黑。
最近我總是胡思亂想,想到過去的事,想到他在國外的事。
「季淮南,你也這樣背過薇媛媽媽嗎?」
「......」
沒有說話,就是有了。
我掩去心底的失落。
「淮南,你還恨我爸爸嗎?」
「我是個懦弱的人。我們之間,是我對不住你。」
「都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
「诶,我回客臥。」
季淮南聽不見似的,把我背回了主臥。
「主臥的床大舒服些,方便你休息。」
「季淮南,」我拉住他的手,鼓起勇氣:「你今天為什麼約我看電影?」
「沒有。」
「什麼?」
「沒有別人。」
他重復解釋的,是我在樓下問他的問題。
沒有背過別人。
就這樣,我又回到了主臥,再次和季淮南同榻而眠。
「爸爸,你不打呼了嗎?」
季淮南當即明白是我搗鬼,沒有拆穿。
「嗯,爸爸陪你和媽媽一起睡。」
「真好。」
薇媛一手牽一個,放在她的小肚子上。
「老師今天說,睡前一家人牽著手,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
我和季淮南面面相覷,就著薇媛的話,誰也沒有拿開手。
孩子的世界純真美好,不舍得打破。
那天以後,我和季淮南破冰,不再唇槍舌劍,較之從前溫馨了許多。
7
易庭夫妻在家裡擺了一桌菜,邀請我們吃飯。
出發才知道,爸爸也在。
「你如果不想去的話,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什麼時候說不去了?」
季淮南和爸爸勢如水火,我擔心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逡巡。
「來啦。」
爸爸雖然年邁,放手權力多年,對小輩說話依舊氣場強大。
「我看了你的收購投資案,比我想象的要好點。」
「嗯。」
沒我想象中的爭吵,比較平靜,談論著公事,沒有牽扯那些瑣事。
「外公好。」
我領著薇媛見爸爸。
「你對這孩子這麼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親生的呢。」
「爸......」
「我跟你媽沒一個S心眼的,偏生了你這樣的女兒,也不知你媽九泉之下能不能心安?不是自己的種,上趕著照顧。」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
「哎呀,爸,你別板著臉,嚇到人孩子了。」
易庭瞧見我臉色不好,過來打圓場。
「今天是我們一家大團圓的日子,爸,姐,開心點。」
「哼,有你在,我哪能開心得起來?你比你姐還不讓我省心。公司交給你這麼久,就沒看你做成什麼事。」
自到了這裡,季淮南便鮮少說話,專心看著薇媛和易辭在一塊玩。
「薇媛和小辭很合得來呢。」弟妹走到我身邊,臉上堆滿了笑容:「這兩天,小辭時常和我念叨著要找薇媛妹妹玩。」
「薇媛是一月生的,比小辭大幾個月。」
久未出聲的季淮南解釋道。
「這個是什麼?好漂亮。」
「是小月牙胎記,從娘胎裡帶的。」
易辭撸著袖子找自己媽媽,「媽媽,為什麼我沒有月牙胎記?」
後面傳來玻璃杯打碎的聲音。
爸一陣猛咳,半晌才說出話。
「剛才手抖了一下,沒想到把杯子摔了,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了。」
我扶著爸到沙發坐下,薇媛對他又驚又怕,躲到了季淮南的懷裡。
「怕我?」
爸的視線盯著薇媛,許久,招了招手。
「來,給我瞧瞧。」
薇媛看看我,又看看季淮南,後者摸摸她的頭:「去吧,外公喊你。」
「爸,你溫柔點,小姑娘快被你嚇哭了。」
易庭想湊熱鬧,被爸趕到一邊。
「看什麼呢?去把地拖幹淨。」
爸摸著薇媛的頭,喃喃自語,發了很久的呆。
「爸最近經常這樣,改天得讓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我聽了弟妹的話,擔憂地點點頭。
8
依約,參加晚會。
我挽起頭發,戴上季淮南買的戒指,換上黑色的絲絨裙。
季淮南看到的時候愣了一會,一直盯著我的裙子看,盯得我心裡發毛。
「哪裡,不妥嗎?」
「好看,戒指和你很搭。」
季淮南走後,我對鏡照了照,發現臉紅得像頭煮熟的鴨子。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看見不少熟人。
鍾勵呈也在,著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坐在角落的休息沙發上,微笑著頷首和我示意。
與此同時,季淮南的手攬上我的腰。
邀請我出席的原因,我登時明白了。
「淮南,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帥氣!」
剛入大廳,一個穿著金色流蘇裙的明媚女子湊過來,張開雙臂行擁抱禮。
靠近的時候,被季淮南擋了回去。
「介紹一下,我妻子。」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抱歉,在國外待久習慣了。我是喬柏枝,你好。」
我伸手和她相握。
喬柏枝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上的戒指,難以掩飾的驚訝:「蝴蝶?」
她的手猛地一緊,「戒指挺好看的。」
Ṫù₄誇贊的時候,眼裡閃過明顯的落寞。
女生的直覺總是很準,這位喬小姐喜歡季淮南。
喬柏枝外向健談,從進門開始一直圍繞著季淮南侃侃而談。
「我真想念當時我們一起在美國奮鬥的日子,那會你隻是季淮南,不是現在的季總。」
「你在美國那麼吃香,為什麼要回國?你比誰都清楚,你的願景在國內根本實現不了。」
「我比較傳統,注重葉落歸根。」
喬柏枝不停地講述他們過去在美國的生活,那是我不曾了解的區域。
我站在那兒多餘的很,就找了個由頭上廁所。
我走得遠了,喬柏枝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對你妻子還挺關心,都不像你了。」
「今天的主題不是回憶,喬小姐。」
「你正經什麼?我好久沒見薇媛了,改天能讓我見見她嗎?」
「我問問薇媛意見。」
「季淮南,你這麼說也太過分了,這麼久不見,薇媛肯定想我。」
......
我慌張地躲進廁所。
喬柏枝裙子上的蝴蝶結系法和季淮南給薇媛系的一模一樣。
我還打趣過,一個大男人居然會這麼精巧的系法。
他當時沒說話。
這麼看來,不是巧合。
「那位啊,是季總在國外的師姐,也是秘不可宣的舊情人。」
「季總不是那樣的人。」
「天底下就沒有老實的男人,更何況是季總這樣有錢的。」
「要是真愛他妻子,又怎麼會選擇隱婚?」
「我聽說了,季總和易小姐的婚姻Ŧū₃就是一場交易,根本沒感情。而且,季總的孩子看著有好幾歲,他們結婚才多久。」
……
聲音漸行漸遠。
我坐在噴泉池邊,滿腦子都是剛才在廁所隔間聽到的話。
喬柏枝和季淮南談笑風生的姿態,熟稔又自然。
我說季淮南是膽小鬼,其實我又比他好到哪裡去呢?
我還是躲了出來。
當年的勇敢早被磨滅的一滴不剩。
現在的我,才是實打實的膽小鬼。
鍾勵呈跟著我出來。
「季淮南欺負你了嗎?」
「和你沒關系。」
之前飲的酒後勁上泛,我揉了揉太陽穴。
「我送你回家吧。」
鍾勵呈向我伸手。
我看了他一眼,拒絕了他的好意。
「不用,我丈夫在。」
整理衣擺起身。
起來的時候,眼前發黑,險些栽進池裡。
鍾勵呈把我接在懷裡。
「瀾瀾,你怎麼了?」
「低血糖犯了。」
鍾勵呈扶我到一邊坐下。
「我包裡有糖,麻煩你幫我拿一顆。」
糖果入口,我閉著眼睛緩了很久。
鍾勵呈合上包的拉鏈,語氣不輕不重:「五年前的東西,你還留著呢。」
他說的是夾層裡的照片。
我不滿他私自看我東西,接過包。
「我的隱私好像沒必要和你交代。」
「瀾瀾,你的眼神告訴了我,你和他結婚並不開心。」
「你錯了,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