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喬言,那天……是你吧。


 


「我找了你好多年。」


 


這一刻往事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


 


男人們粗重地喘息。


 


不堪忍受的疼痛。


 


火苗灼熱的溫度。


 


我猛地甩開手,勉強壓住聲線:


 


「宋總,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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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切道:


 


「喬言,我知道我當年對不起你。


 


「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起那天,我——」


 


就在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奪門而逃時,小陳總突然擋在了我身前。


 


他身量很高,足有一米九,在我面前的時候,把宋嶼白的視線擋了個結結實實。


 


「宋總。」他的聲音有些吊兒郎當,情緒卻冰冷:


 


「做生意歸做生意,怎麼還大庭廣眾地跟我們的女員工拉拉扯扯啊。


 


「你不在乎被人說潛規則,我們公司的名聲可還要呢。」


 


宋嶼白一怔,隨即皺眉:


 


「這是我和喬言之間的事,我們是老相識,陳總,你誤會了。


 


「你讓讓,我真的有話要和喬言說!」


 


小陳總側眸看我,我有些無措地拽住他的衣服,搖了搖頭。


 


他轉回去嗤笑:


 


「不好意思了,宋總,不巧我們馬上有個會要開。


 


「有什麼話,下次再說吧。」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握住我的手,把我帶出了門。


 


……


 


「前男友?」


 


坐上小陳總的車後,我一言不發地發呆。


 


他看了我好幾眼,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問我。


 


我搖了搖頭,低聲道:


 


「不是。」


 


「那是他以前欺負過你?」


 


我默然。


 


小陳總罵了一句:「這個 B 玩意兒看著就不像什麼好東西,還戴個金絲眼鏡,裝什麼衣冠禽獸!


 


「瞅你這點兒出息,剛才怎麼不說?」


 


我滿心的惶恐被他的暴躁發言攪散,忍不住笑道:


 


「說了有什麼用?


 


「你幫我揍他啊?」


 


「當然了!」小陳總憤憤不平,「他怎麼欺負你了,你說!」


 


我沒說話。


 


小陳總沉默片刻後,有些粗魯地揉了一把我的頭發:


 


「下次再見他,我幫你弄他!」


 


我看著他一臉後悔剛才沒打宋嶼白一頓的表情,忍不住彎起嘴角。


 


那些惶恐和怨毒慢慢消散。


 


小陳總和宋嶼白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宋嶼白打小是高嶺之花,回國見到他後,我也多少聽說了一些他的事情。


 


我以為他那麼喜歡鹿笙,會和她一直在一起。


 


沒想到我被救出來後,他倆就分手了。


 


聽說鬧得很不愉快,宋嶼白竟然當眾打了鹿笙一巴掌,然後兩人分道揚鑣。


 


他算是迷途知返,隻用了一個學期就重回了年級第一,高考的時候以省狀元的成績去了清華。


 


畢業後他又去了英國深造,也是剛回國接手家業不久。


 


他是標準的天之驕子,開著邁巴赫,穿著高定西裝,哪怕坐在一起的時候也和身邊的人好像不在一個世界。


 


小陳總則不一樣。


 


他家裡也很有錢,但是身上一點富二代的架子都沒有,加班的時候就跟我們一起在公司支一張行軍床,早上起來的時候頭發亂成雞窩。


 


平時就穿百十塊錢的 T 恤,成天和我們打成一片。


 


和他在一起很輕松。


 


像他說的,我好像真的沒有那麼怕了。


 


7


 


再見宋嶼白後,我開始頻繁地睡不著覺了,偶爾睡著,也是噩夢不斷。


 


夢裡永遠是燃燒著的火場,一片焦紅。


 


嗆人的黑色煙霧裡,宋嶼白抱著鹿笙冷冷地看著我,一把把我推進了萬丈深淵。


 


然後我就會滿頭大汗地驚醒。


 


……


 


我請了一天假,不想待在家,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幹脆就沒有方向地遊蕩。


 


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走到了曾經高中的校門口。


 


我站了許久,身後突然走來一個人。


 


是宋嶼白。


 


十年的時間,宋嶼白變了不少。


 


更高了,身材不再像少年時那麼單薄,眉宇間也成熟了許多。


 


可他穿著一身白襯衫站在那裡的時候,我卻仿佛還能看到十七歲時的宋嶼白。


 


隻是那個會一邊罵我笨,一邊不厭其煩地給我講題的少年已經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把我扔下的他。


 


我下意識皺眉,向後退了一步就要離開。


 


宋嶼白卻叫住了我。


 


許久後,他幹澀道:


 


「喬言,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做夢想起那天的事,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當初拋下你。」


 


我冷冷扯起嘴角: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傷害已經造成了,遠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消弭的。


 


宋嶼白苦笑:


 


「我知道,說對不起沒用。


 


「我隻是想補償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不必了。」我面無表情地退後:


 


「宋嶼白,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們還是當好陌生人吧。」


 


「陌生人?」


 


他重復了一遍,語氣帶著艱澀的隱痛。


 


他上前一步,神情有些激動:


 


「喬言,我知道你怨我,你恨我,你打我罵我,我都沒二話。


 


「但是我們當初一起那麼久,你現在說要當陌生人!


 


「當時是我一時糊塗……」


 


他顫聲道:「可我真的後悔了。」


 


我低頭握緊拳頭:


 


「宋嶼白,你能不能別這麼無恥了?


 


「你說後悔,我就必須原諒你?」


 


「你知不知道——」我SS咬緊牙關,感受到一股鐵鏽氣,「我當年都經歷了什麼!


 


「你居然還敢站在我面前!」


 


宋嶼白眉心浮起沉痛,啞口無言。


 


說實在的,這些年我恨過宋嶼白嗎?


 


當然是恨過的。


 


但也沒有那麼恨。


 


他喜歡鹿笙,選擇了她而放棄了我,於他說是理所應當的。


 


隻是,我又有什麼錯呢?我又能去怪誰呢?


 


這些年,我也想開了,或許就是我的命不好,有此一劫。


 


我也從沒想過他的道歉。


 


我隻想,這輩子都不要再和他見面了。


 


宋嶼白在身後叫住我,聲線帶上惶恐的嘶啞:


 


「喬言,你那時候是喜歡我的對嗎?


 


「我想和你說,我也喜歡你,隻是我那時候太蠢沒看明白,我——」


 


我腳步沒停。


 


這個時候說什麼喜歡,未免太可笑了。


 


我曾經喜歡了宋嶼白許多年,很喜歡,很喜歡他。


 


我也等了他許多年。


 


隻是少女單薄的愛戀在那樣的災難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張紙,轉瞬就被火苗燃燒殆盡了。


 


當年,我沒被他選擇。


 


以後也再不需要被他選擇了。


 


在走過街口的時候,我腳步猛地停住。


 


一個慄色長卷發的女人驚訝地摘下墨鏡:


 


「喬言?」


 


她笑了:


 


「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鹿笙啊。」


 


8


 


跟著小陳總一起去的商業晚宴上,我在去衛生間的走廊上聽到了耳熟的聲音。


 


探頭看過去,一身紅裙的鹿笙從背後摟住宋嶼白,把臉埋在他背上,帶著哭腔道:


 


「這些年我從來都沒忘記過你,我一直想著你,嶼白……」


 


她聲音哽咽,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宋嶼白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怪我,」她紅著眼道,「可那時候我也害怕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懲罰了我這麼多年還沒夠嗎?」


 


她的手慢慢往上撫摸:「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我。


 


「嶼白,你忘了你當初多喜歡我了嗎?


 


「你甚至為了我放棄了喬言啊——」


 


宋嶼白猛地推開了她,眉眼間全是狠戾:


 


「不許你再提她!」


 


他伸手掐住了鹿笙的脖子,毫不留情道: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救了你。


 


「鹿笙,別再出現在喬言面前,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鹿笙被他掐得面色漲紅,掙扎著被他甩到一邊,驚恐地喘著氣。


 


宋嶼白徑直離開。


 


……


 


我背過身,忍不住苦笑。


 


這到底是什麼孽緣。


 


海市不算大,但也有八百萬人。


 


當時回來的時候,我壓根就沒想到還會再碰到當年認識的人。


 


可我沒想到, 一個兩個地都送上門來了。


 


鹿笙的事我這些日子多少了解了一些。


 


當初她又轉學後,在新學校也是混日子。


 


後來隨便上了個大專,畢業後傍了個有錢人給人家當情婦。


 


後來被原配發現大鬧一場,被趕了出來。


 


現在見到宋嶼白,她估計是又有想法了。


 


宋嶼白是個看起來對什麼都淡淡的,但是實際上很偏執的人,打小他喜歡什麼就一定要得到,而且不會喜新厭舊。


 


說真的,我還以為宋嶼白當初那麼喜歡她會一直和她在一起。


 


沒想到也是潦草分手。


 


……


 


我回到晚宴上,以為鹿笙會離開。


 


卻沒想到她還在,還看見了我。


 


她端著一杯酒朝我走過來,笑意盈盈,似乎完全忘了剛才宋嶼白說的話。


 


也忘了當年的事:


 


「真巧啊,喬言,咱們也好久沒見了,這些年你怎麼樣啊?」


 


我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一言不發轉身就要離開。


 


如果說宋嶼白當年選擇了鹿笙我還能理解。


 


那麼鹿笙關上了那扇門,就是徹底把我推進了地獄。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要關門,是覺得我和宋嶼白走得近故意報復我,還是慌不擇路為了拖延時間。


 


我也不想知道。


 


我隻想知道,我恨透了眼前這個人。


 


尤其是她這樣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真的恨不得立刻S了她。


 


我深吸一口氣,人太多了,我不能當眾失態。


 


鹿笙卻不依不饒地拽住我,她手裡的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灑在我的裙子上,趕緊蹲下拍扯我的裙子。


 


我黑色的長裙被她一把扯開,露出裡面駭人的燒傷痕跡。


 


鹿笙略帶驚訝地捂住嘴:


 


「天哪!喬言,你的腿這是怎麼了,看著好嚇人啊!」


 


她還不忘了招呼宋嶼白:


 


「嶼白,你來看看,喬言的腿好恐怖啊!」


 


鹿笙看著我的眼神裡恨意不再掩飾。


 


她冷笑,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道:


 


「喬言,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既然灰溜溜地滾了,就別再出現了啊。」


 


「啪!」


 


她扭過頭去,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


 


我顫抖著收回用力到生疼的手掌,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


 


來往的人大部分是眼熟或者認識的,我滿是傷疤的腿就這麼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當年的傷口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撕裂。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我腿上,神情驚異地小聲議論著。


 


我慌亂無措,下意識後退一步,幾乎有些站不穩。


 


宋嶼白要來扶我,我卻搶先一步被大步流星走來的小陳總握住了手。


 


他不容置疑地拉著我走出了宴會廳。


 


臨走時還不忘了冷冷看了鹿笙一眼,沉聲道:


 


「保安,把這個人趕出去。」


 


鹿笙驚慌失措地被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拖了出去,她大聲喊著宋嶼白,宋嶼白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秋日的風帶著蕭瑟的涼意,我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哆嗦,摸了一下臉。


 


濡湿的冰涼。


 


我曾經有一雙很漂亮的腿,但那天在火場裡,我的腿被嚴重燒傷了。


 


植皮後腿保住了,但這輩子我都沒辦法再穿短褲、短裙了。


 


我其實並不很在乎這些傷疤的醜陋,但它們會一遍遍把我拉回當年生不如S的回憶裡。


 


我哆嗦著,小陳總皺了皺眉,二話不說把西服脫了下來披在我身上:


 


「剛才那傻逼是誰?


 


「我上次就問你了,這個姓宋的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欺負你了?」


 


我拽住外套,汲取著上面殘留的溫度。


 


從我出事後,這件事情我就沒告訴過任何人。


 


說一次,對我來說就是一次活生生的凌遲。


 


我不願意提起。


 


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許是秋夜太冷,又或者是身邊的這個人太暖。


 


我沉默許久,還是開口了。


 


9


 


小陳總許久沒說話。


 


我扯了扯嘴角,微微苦笑。


 


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多少帶著點笑話的味道,他嫌棄也是正常。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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