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七嘴八舌,爸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找了個借口就開溜了。
姑父哈哈大笑,抱起我親了一口。
「小晚希,你咋這麼能說會道呢,我看你不是紫微星下凡,是文曲星下凡,將來拿筆杆子的。」
12
姑父說我是文曲星下凡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我太會說話了。
我看書識字也快,有些字記一遍就能記住了。
上了幼兒園後,我無疑是班裡最聰明那個。
當時我們鄉裡並沒有獨立的幼兒園,所謂的幼兒園是開在小學裡的,附近村裡的小孩有條件的就去上,不上也沒關系,等六歲上小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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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家條件很差,我大哥張銘就沒上過幼兒園。
我理應也不上幼兒園的,但姑父當了鄉官,家裡條件就不一樣了。
我是鄉裡領導主動安排進幼兒園的,他們了解了姑父的家庭情況後,立刻給予了照顧。
「領導們很重視我,說我們鄉能不能崛起,就看我的大棚蔬菜了,我一定要努力幹,把我們鄉打造成大棚蔬菜之鄉!」
姑父幹勁十足,很感激領導們對我的好。
姑姑竟然流了淚,鼓勵姑父加油幹,家裡交給她就行了。
於是,姑父徹底投身到了鄉裡的蔬菜事業中,最忙的時候半年都沒有回來過一次。
但他每次回來都喜氣洋洋的,因為他的工作越來越好,我們附近的村子都種上了大棚蔬菜,長勢喜人。
姑父運籌帷幄,信心十足。
而我進入幼兒園後,仿佛「文曲星」的基因被打開了,我開始如飢似渴地吸收知識。
背詩、數數、寫字,我學啥都輕而易舉。
幼兒園的老師天天誇我厲害,比小學生都厲害。
讀了三年幼兒園,我已經會讀兩百多個漢字了,還會寫一百來個漢字,許多簡單的幼兒課文也能看懂了。
基礎的數學算術、英語單詞我更是信手拈來。
老師特意到我家拜訪,跟姑姑熱切道:「大姐,你這女兒太厲害了,我覺得市裡的小孩都比不過她一根手指,要知道我們鄉裡的條件可比市裡差了幾十倍啊。」
當時的鄉裡幼兒園教學就是走形式,一般老師在上面教學,孩子在下面打鬧,基本沒有人學。
我卻學得比市裡小孩還好。
我姑姑自然是樂開了花,對我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晚希將來一定能上清華北大!」
13
六歲那年,我準備上小學了。
我奶奶卻病重了,讓姑姑回去見一面。
姑姑對奶奶一直有恨,畢竟當初就是奶奶出面奪走了成仔。
可她畢竟是姑姑的親媽。
姑姑還是同意了。
由於家裡就我和姑姑,姑姑不放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因此也帶上了我。
我們翻了一座山,終於到了奶奶村。
這就是我真正的老家了,可我對此毫無印象。
姑姑也不多介紹,帶著我去了村裡唯一的一棟三層大樓房。
那是我爸媽的家。
才到門口,我就看見有個大胖男孩蹲在門前的泥地玩著什麼。
仔細一看,那大胖男孩正一臉怪笑,伸出手指將門前搬家的螞蟻一隻一隻地碾S。
小孩子不分善惡,很多人都會踩螞蟻,但多數踩兩腳就不理會了。
可那大胖男孩很奇怪,他是一隻接著一隻,慢悠悠地碾S,還會舉起手指看指頭上殘留的螞蟻屍體,然後發出咯咯怪笑。
在他身旁,已經有了一條數米長的螞蟻屍體線,可見他已經玩了幾小時了,竟然還不膩。
姑姑眼睛有點紅,她認出那是成仔了。
成仔原名張立成,後來改名朱立成。
他是我爸媽家唯一的男娃。
「成仔……」姑姑糾結地喊了一聲。
成仔抬頭看來,兩個臉頰紅撲撲的,一雙吊眼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戾氣。
他並不回應姑姑,而是繼續碾螞蟻。
這時我親媽出來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到成仔身前,生怕我姑姑把成仔搶回去似的。
「我來看看老娘。」姑姑抿了抿嘴。
我媽這才放心,撇嘴笑笑:「她躺著呢,癱了,我看活不久了。」
「S了才好,她臭S了。」成仔接話。
姑姑臉色驚變:「成仔,你怎麼能這樣說?那是你奶奶!」
「關你屁事,賤人!」成仔冷森森地哼了哼。
姑姑咬了牙,質問我媽:「你怎麼教育的孩子?六歲半的娃能說這種話嗎?」
「朱愛玲,你來找茬是吧?小孩懂什麼?他愛說就說唄。」我媽反罵,「就你會教育是吧?喲喲喲,聽說你還送小畜生去上幼兒園了,笑S我,沒錢學什麼城裡人啊?」
我媽說著不屑地看我:「真會教育啊,送去讀三年幼兒園,浪費多少錢啊,她又不是男娃,學來有個屁用?」
姑姑本性內向,吵不過我媽。
但我可不內向,立刻反駁:「我學來大有用處,我識字懂數,還會英語哦,pigpigpig。」
「啥玩意屁屁屁,我看你學了個屁!」我媽大罵。
「那也好過有些人隻會玩螞蟻呀。」我眼斜斜地瞥著成仔。
我媽當場破防,一把拉起成仔:「成仔也讀了幼兒園,還是送去鎮上讀的,比你厲害多了!」
「來,成仔,背鵝鵝鵝!」我媽急於找回場子。
成仔不情不願地鵝了起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雞毛……」
我笑S。
我兩歲就會的詩,成仔讀了幼兒園還不會?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我幫成仔續上,「這是唐朝詩人駱賓王寫的,意思是一群鵝伸著彎曲的脖子在歌唱,潔白的羽毛漂浮在碧綠水面,紅紅的腳掌撥動著清清水波。」
這翻譯是姑父教我的,我三歲就懂了。
我媽啞巴了,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我哪裡像個六歲的小娃?
14
我媽徹底啞巴了,第一次用不忿的目光看成仔。
但馬上又轉變為喜愛。
在農村,男娃再差再笨也是帶把的,女娃再好再棒也是賠錢的。
「女娃娃讀書再好也沒用,以後還不是要嫁人?哪怕考上大學也是給人當媳婦的。」
我爸走了出來,臉色冰冷。
姑姑壓下不滿開口:「哥,我不是來吵架的,媽呢?」
「媽在裡面呢,你去看吧。」我爸指了指屋裡。
姑姑立刻拉著我進門,但我爸攔住了我:「這小畜生不能進去,她掉進過茅坑,有晦氣。」
「還不是你扔進去的!」姑姑氣壞了。
我爸冷哼:「你非要帶她進去的話,那你們就一起滾!」
姑姑憋屈得咬牙。
我主動松開姑姑的手,說我在外面等著。
姑姑摸了摸我的頭,還是一個人進去了。
爸媽也進去了,估計是怕姑姑偷東西。
門外就剩下我跟成仔。
成仔不碾螞蟻了,他盯著我看。
他的頭和骨架很大,才六歲半就長得高高的,看著有點嚇人。
我特意離遠了點。
成仔卻靠近我,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我在爸爸房間裡找到了一些光碟,很好看的,我帶你去看。」
光碟?
我不懂光碟是什麼,搖頭說不去。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去嘛,真的很好看的,很多男人女人不穿衣服在裡面呢,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但就是好看。」
我一頭霧水,什麼男人女人?
「我不去,你自己去。」我用力掙扎,但甩不開。
成仔發了狠,罵罵咧咧地拖我:「我讓你去就去,跟我一起看!」
我被他拖倒在地,摔得頭暈目眩,嚇得大叫。
他見我大叫,竟伸手捂住我的嘴,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我胸前。
我險些暈厥。
「叫什麼叫,賤人,信不信我吊S你!」成仔下身亂拱。
我聽過這個詞,村裡經常有人說。
我不懂什麼意思,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話。
我用力咬他的手指,趁著他吃痛松手,我大叫姑姑。
姑姑在樓上,並沒有及時趕下來。
但我姑父來了。
他跟神兵天降一樣衝了過來,一腳將成仔踹開。
成仔滾了好幾圈,撞到桌腳才停下。
他氣壞了,爬起來就衝向姑父,張牙舞爪跟一頭惡狗一樣。
姑父驚了驚,估計沒料到六歲半的成仔這麼兇殘。
「誰教你這樣的!」姑父氣急之下又一腳將成仔踹翻了。
成仔痛得起不來,張嘴哇哇大哭。
正巧姑姑和我爸媽跑下來了,見到這般情景,我媽大驚失色,趕緊去抱起成仔。
我爸則怒斥姑父:「你他媽瘋了?打我兒子幹什麼!」
「你兒子欺負我女兒!」姑父也怒火中燒。
這一刻,他似乎忘了,成仔是他親生兒子。
姑姑抱住我,安撫著我,問我到底怎麼回事。
我一五一十說了。
我媽氣得發抖:「你個小畜生血口噴人,成仔才幾歲啊,他哪裡懂那些東西?你賤不賤啊!」
「好你個小畜生,這樣汙蔑我兒子,我打不S你!」我爸氣急敗壞,撸起袖子要來抽我。
姑父一跨步攔住他,聲若洪鍾:「朱天,你動我女兒試試?」
「你他媽以為我不敢?你算什麼東西?一個破鄉官飛天了?」我爸連我姑父都要打。
我姑父狠狠推開他,壓抑著怒火道:「我現在是石關鄉副鄉長,我特意來告訴你,鑑於多名群眾舉報你的魚檔缺斤少兩,我們鄉裡決定撤銷你的魚檔,你賣不了魚了!」
15
姑父一語驚人。
由於剛才的一番鬧劇,周圍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鄰居,聽姑父自稱石關鄉副鄉長,眼珠子都瞪大了。
副鄉長在農村可是妥妥的大官了,屬於副科級幹部,在整個石關鄉都能說上話。
姑姑也傻了眼,她知道姑父的仕途一直很順利,但沒想到才半年不見,姑父已經當上了副鄉長。
「你他媽放屁,你副鄉長?」我爸震驚過後怒火更加上頭,他打S不信。
我媽抱著成仔也開罵:「張國華,你就吹吧,還副鄉長,還撤銷我家魚檔,你算什麼東西?」
她這話一落,家裡的有線電話響了。
我爸哼了一聲去接聽,結果臉都白了。
姑父臉色冰冷:「是鄉裡打來的電話吧?你們找個時間去把魚檔的事辦了,我不再另行通知。」
我爸嘴唇開始哆嗦,對電話裡的人賠著笑:「領導,肯定是壞人舉報的,我們做買賣講良心的……」
但無論他怎麼說,鄉裡的決定都不會改變。
我爸沒轍,衝著姑父大罵:「好你個張國華,當了大官就搞我是吧?你多了不起喲,欺負我們平頭百姓,你不得好S!」
我爸顯然氣瘋了,他能發財全靠鄉裡的魚檔。
賣不了魚了,以後隻能耕田種菜,收入銳減,免不了落魄。
整個家庭從今天開始就必定會走下坡路!
我媽也跟著我爸罵:「張國華,我們好歹是親戚,你怎麼能這麼絕情?我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姑父不動如山:「這是鄉裡的決定,是人民群眾的決定。」
姑父根本沒有針對他們,姑父是有大格局的人,他一心想讓石關鄉擺脫貧困,打造成遠近聞名的大棚蔬菜之鄉,哪裡有心思去折騰什麼魚檔?
附近的村民們議論紛紛,多數幸災樂禍,偷偷地笑。
我爸媽臉色發綠,咬牙切齒。
正巧三個女孩背著柴回家了,我媽轉頭就破口大罵:「沒用的廢物,這麼晚才回來,你們吃屎長大的嗎!」
三個女孩愣在當場,嚇得手足無措,全都低頭不敢動。
我打量她們,發現她們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著裝打扮比我還寒酸,手腳也髒兮兮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顯然,她們是我的三個姐姐。
我是爸媽的第四個女兒。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姑姑輕嘆一口氣,將我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