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拒,讓展覽館重新選了第二個,這個人大約是個混血兒,身體高大,但是一看腦子就不對,他從進來就開始咬手指,咬得幾個指甲血淋淋。
接下來又是從很遠聯邦帶來的,每一個,無一例外,都是熱帶地區外國人,也都帶著遺傳問題。
這是展覽館的念想,它們想要一個屬於自己地區的人類寶寶。
要是選擇同樣基地的男人配對的話,我們生下的寶寶要被送回去。
我的抗拒最終耗盡了展覽館領導者的耐心。
然後開始了第二步,它們給我打了動物常用的催情針。
當最後一個滿嘴臭味的人撲上來的時候,我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血飆了出來,短暫的清醒足夠了。
此刻外面的蟲族正在圍觀,我艱難跑動著,後面的人跟了上來,每一次都會引發它們的驚呼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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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不怪它們。
作為寵物和馴養的動物,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可以在主人面前交配。
因為隻有科學地觀測和衡量,才能得到有效有力的結果。
可我不是寵物啊,我咬牙用力一撕,手上的傷口拉長,然後一閉眼,翻身滾進了淺淺的海水池裡。
劇烈的疼痛讓我一瞬間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
新鮮的熱血灑在蔚藍的海水裡,魚群一擁而上。
我轉頭看向四周,蟲族們顯然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人。
在這一千年裡,經過篩選,它們看到的都是溫順的,柔軟的,呆呆的人類。
它們呆呆看著我,我也看著它們。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12
那個配對的男人最終被帶了出去。
我因為性情暴躁被單獨批注重新關了起來,要做性格培養脫敏實驗。
是的,人類除了是寵物,也是試驗品,這並不矛盾,也在這時候,我才知道,人類最開始還曾做過蟲族的食物。
我掙不到門票錢,因為我的自殘,成了好多蟲族小寶貝的心理陰影,連帶投訴展館。
於是我被挪了出去。
我的房間變小了,吃的也簡單了。
總是紅薯,簡單的生紅薯和熟紅薯,偶爾會有幹巴巴的水果,甚至連這樣的水果也很少。
我本來胃口不大,但這種分量,我根本吃不飽。
看管我的蟲族從原來四個變成了一個,就這一個脾氣也不太好,它每次扭著過來,觸角一動,然後直接將東西扔在地上。
怕髒就不要吃,可是不吃就得餓。
縣官不如現管。
就算是蟲族最喜歡的寶貝,命運也就掌握在近在咫尺的飼養員手裡。
而飼養員的收入是直接和看管的寵物們掛鉤的,我掙不到錢,我的飼養員就沒有錢,它沒有錢,就不高興,隻能從我為數不多的伙食費裡面摳拉。
被養了不過兩個月,我瘦了十多斤,連臉頰都凹陷下去。
蟲族可不喜歡瘦瘦的人類,它們自己纖長,偏偏喜歡肥嘟嘟的。
因為此,我更加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我的飼養員從最開始的不耐煩終於發展到叱罵,說是叱罵,我也聽不懂,但是那聲音很尖銳,就像是指甲刮拉黑板。
我手上的傷口愈合,留下了一道很長的疤痕,隻要一下雨碰水就會隱隱作痛。
它總是嫌棄我,直到有一天,我的隔壁傳來了熱烈的歡呼聲。
我走過去,扒拉靠在牆邊,這個聲音,在我曾經出場的時候聽過,是隻屬於人族寶貝的歡呼。
光片水晶和巖晶縫隙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張涓涓。
她如今熟練了很多,正在我曾經的海水浴池裡面沐浴,抬手,抬腳,踢水,轉頭,每一個動作都引起了無數歡呼。
她的到來是來彌補我不作為的,應該隻是短暫地停留,畢竟現在的張涓涓是炙手可熱的明星寶貝。
那班長、學委他們呢?
我呆呆看著他們。
而我的飼養員則在後面用它的觸手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牆壁,觸動一片片暈開的光欄。
它在點我。
13
第二天,它再給我送吃的時候,我沒有呆呆坐在原地,而是選擇了撿起來,像它們喜歡那樣,盤腿坐下,然後向著它,歪了歪頭,一點一點小口咬。
飼養員頭上的觸須微微一動。
如此三天,它再試著用手摸我頭的時候,我也克制著惡心,一動不動,仍舊吃我的東西。
一周之後,飼養員帶來了另一個蟲族,經過它們測試,我現在沒有自殘和攻擊傾向,可以試探性外展。
雖然有風險,但誰也不想和錢Ţùₐ過不去。
為了萬無一失,出去展覽前,我被餓了兩天。
等我疲憊不堪出去,然後被放在一個水晶貝殼裡,來的蟲族隻要花上十個金幣,就可以和我合照,而我在合照中可以得到一小塊平日吃不到的酸酸的青蘋果。
那一天,我吃了很多很多。
吃得嘴巴裡都是清口水,但還是停不下來,我很餓。很餓。
人在很餓的時候是沒有尊嚴的。
這些蟲族有的抓著我的手,有的靠著我的臉,有的偷偷拔下我一兩根頭發作為紀念品。
但是我不能動,不能反抗,隻要傷了遊客,哪怕自保,我得到的懲罰也將是嚴苛的。
比如我看到了對面一個失去價值的圈養金發老男人,就被拔光了牙齒。
因為我的合作和溫順,很快口碑開始逆轉。
和我來合影的人越來越多。
不夠,我還需要更紅一點,然後才能逐步靠近張涓涓他們一些。
現在,我所有的伙食都是靠著這些合影的人給的。但天天都是吃紅薯和青蘋果,我實在有些難受。
就在這天,那個曾經將我帶回基地的蟲族大哥再次出現了。
它應該並不寬裕,因為排隊半天,它也隻買了一小塊青蘋果。
拿著青蘋果走過來的時候,它遞給我,我伸手接過,裡面居然是一塊肉。
不知道什麼肉,反正是熟的。
也是我曾經在基地吃得最多的。
我一下抬頭,蟲族大哥咯吱一聲,這個音是他專門對我才會發出的,大概是給我取的名字,我將這個作為它的代號:格治。
我一下抓住了它的觸手,其他蟲族驚呼一聲,卻看我隻是在格治大哥手上蹭了蹭,頓時開始激動起來。
然後憑借和格治大哥的親密互動,我再度翻紅。
也終於迎來了和張涓涓的見面互動機會。
現在張涓涓這麼紅,如果她有機會得到更多當時我們翻車地方的信息,也許能找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14
展覽館對這次相見很激動。
蟲族們一直覺得人是有些智商在身上的,但是這幾百年因為內部和近親通婚,基因問題嚴重,存活下來的人類不僅智商堪憂,健康也同樣危險。
他們甚至不能識別出同類。
但我們這幾個不一樣,從一開始捕獲就展現出了驚人的聰慧,現在的我們是整個蟲族世界地區的香饽饽,為了得到一隻來改善自己這邊寶貝的基因。
不僅花大價錢租賃,還會籤下各種嚴苛協議。
我靠近張涓涓的時候,她隻是盯著我,她的肚子現在也微微隆起,不知道是胖了還是懷孕。
她小心靠近我,一面跟我說著這些得到的信息。
「我們現在出不去了,還不如適應環境好好活下去。」
「你管這個叫好好活下去?」我問她。
她苦笑一聲:「至少,現在沒有任何生存負擔,吃住都有人包了。而且它們還挺喜歡我的,不是嗎?比我曾經在學校那時候受歡迎多了。」
獸人永不為奴,除非包吃包住。
看著我盯著她鼓起來的肚子。
她釋然笑了一下:「被寵愛,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這是誰的?」
張涓涓搖頭:「不知道,也不重要。」
「你想你的兒女以後也過著你這樣的生活?」
張涓涓不以為意,她已經想通了,或者有了自己的邏輯:「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用像以前,天天操心生活費和工作,和你們出去吃頓飯都要計較……你們啊,飽漢不知餓漢飢。讀完書畢業了,你家裡都是搞動物研究的,有人鋪路,有門路肯定是辦公室工作,班花長得漂亮早就有飯票,學委成績好也不操心出路,我呢,我要是畢業了,家裡是兩個幫不上忙還要我給錢的爸媽,我隻能靠自己,去野外,去荒山,去蹲守發配掙點錢,我在那裡當牛馬,還不如在這裡當寵物,至少,我們都是平等的,不是嗎?」
我呆了一下,我沒想到張涓涓竟然是這麼想的。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自由嗎?尊嚴嗎?尊嚴在這裡至少能換錢,那裡能嗎?」
她嗤笑一聲,說完轉身就走了。
走了兩步,又回頭。
「巴巴,你以前總說野生動物不適合被捕捉被圈養,拿出一副自由和悲天憫人的模樣。我那時候不好反駁你,現在我用我的親身經歷告訴你。被圈養,那可真是太爽了。被主宰,那真是太省心了。」
我上前一步:「那他們呢!他們也是這麼想的嗎?」
張涓涓聳了聳肩:「不知道。他們不太配合,所以有的被送出去了。但這回除了我,好像還有人過來。」
她抿嘴:「是來專門配對送子的,你最好祈禱下,是體委或者班長吧,至少,他們兩個長得還不錯。」
來都來了,一趟運費也是運,兩趟也是趕。
所以,這一行基地送來的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配種。
人類的正常繁衍,需要的人類數量最低也是九十八人,而且男性數量不能低於四十。
但現在整個人類圈養的數量也不過七十人。
其中還有不少是親眷關系,初始基因不夠豐富,近親交配和生物篩選,讓活下來的人類智商幾乎和貓狗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擴大基因的多樣性刻不容緩。
現在蟲族用的法子和曾經的人類對待瀕危動物幾乎如出一轍。
一個是野化放飛實驗,想要放飛的圈養人類能尋找到隱匿的野生人類,多擴大基因多樣性。
另一個就是利用現有的資源,錯位拓展配種。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遲到了半年的配對一事再度上了日程。
15
我在被稱過體重後送到了專門的房間,裡面有很多新鮮柔軟的鮮花,地上也是花瓣。
我被放下後,看到了站在前面的男人。
我沒想到竟然是黃世峰。
「班長他們呢?」
黃世峰有些尷尬,他在腰上用花枝簡單裹了一下。
「班長……現在很忙。」他苦笑一下,「因為班長身體容貌整體突出,現在忙於各地……工作。」
他用了工作兩個字,但誰都知道班長在做什麼。
「體委他們呢?」體委長得不錯,身體很壯,說起身材比班長更好一些。
「體委有胸毛,也不夠白,這些玩意兒覺得不符合它們的審美,所以在對他進行改造。上次見他,他在北邊一個冰川展覽館的無菌室裡,不知道用了什麼藥,胸口和胳肢窩的毛都沒了,眉毛也沒了。」
寵物的美和地位都是建立在主宰者的喜好上。
「班花被單獨圈養了,看不到她的消息,應該快生了。」
「李健康很受歡迎,和張涓涓一樣在四處展出。」
「學委還在基地,也快要生了。」
然後看向我:「巴巴,你過得怎麼樣。你是現在所有人中……最像人的。」
外面圍了兩隻蟲族,正在喁喁唧唧觀察我們,不知道說什麼。
黃世峰說:「它們在觀察我們的匹配性和狀態。」
「如果不合適會怎麼樣?強扭的瓜不甜。」
黃世峰忽地苦笑了一下:「總之,他們不會放棄,這一回為了過來這個展館花了很多錢。不把這些錢賺回來它們不會甘休的。」
他看著我,這個平日文氣有些呆呆地甚至並不那麼熟的男同學抿了抿嘴,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
「我們是同學,也是老鄉。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的。」
我伸出手,給他看我手上的疤痕,告訴他上一次我是怎麼反抗成功的。
黃世峰目光微動,他沉默了一會,緩緩搖頭:「可是,機會不會有第二次。」
「是嗎?我看這次它們沒有給我們用藥。」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我才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16
我被麻醉了。
等我醒來,下身刺痛。
四周是冰冷的手術室,並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一個掛著水晶項鏈的蟲族醫生正在收拾手上的東西。
酸麻的感覺自腳踝和腰腹遍布全身。
我被蟲族人工授精了。